天花和水花相差一字,却有天壤之别。患上天花,十人五死,而水花,和风寒一样常见,一般喝几副药休息几天便好。
偏偏,这两种疾病症状相似,都是发热起疹,不同的是,天花的疹子含脓水,水花的疹子里是清液。
李允宁那日去逍遥侯府,只站在窗外,没有进房细瞧小侄子身上的疹子。
正犹疑不定,云奕下颌抵她颊边,轻道:“我略懂医,怎么会不知道天花的凶险,你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然使用天花设陷。”
“你听云嫣说,我找的城外村民,村民家贫,没钱医治身上天花,可莫名几天就好了,还有你小侄子,也是几天好转。但你出门问问,有几天就痊愈的天花吗?没有个把月,哪能好得了。你有个堂姐因此不治身亡,你最清楚……”
“你要不信,等回了京找皇后,请太医亲自给小侄子诊断,看得的是天花还是水花……”
云奕很少说这么多话,和她长篇大论解释,李允宁脑子里一时懵懵的。
他说的看似有道理,可人奸滑机诈,谁知是不是诡辩。
即便一切如他所言,他骗她来幽州,却是事实!
李允宁使力想挣开他,“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宁宁,”云奕越抱越紧,恨不得把她融进身体里,“你答应的,陪我两年……”
“你做梦!你这个骗子……”李允宁挣不动,偏头一口狠狠咬在他胳臂上,直到血腥味道浸入齿间,才松口,“我不在这儿,我要回京……”
云奕原本有些生气李允宁听信郑译片面之词,认定他为诓她来幽州对小侄子下狠手。这会儿见她如此愤怒他设计她,飞速想法子安抚。
他板过她身体,凝视她通红濡湿的脸,轻轻拭去泪痕,温声道:“幽州离京千里之遥,你一个人怎么回去,郑译已经走了。哪怕你要写信给皇后,叫她派人来接你,没人给送,信也飞不到宫里去。”
李允宁泄气垂头。
早知道,哭闹挣扎,云奕不会为之所动。
她一人连远门没出过,怎么回得去京城,他根本不会让她走,别提好心帮忙送信。
李允宁抓住他的手,像只受伤的小兽缩进他怀里,哭求:“云奕,你看在我伺候你这么久的份上,放我走吧……我想我皇兄,我想回家……”
云奕圈紧她,轻抚后背,“你长大了,不能像孩子一样老找家人,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留在这里不好吗?”
李允宁沉默。
如果没有亡国之仇,如果她只是前朝一个普通贵女,或宫女,她会考虑,稀里糊涂留他身边。
可那仇,像从前奉先殿里供奉的祖宗们,持着一把锋利的铡刀悬她头上,时刻提醒不能忘本。
她不复仇,不能连自己都守不住。
“我身在幽州,心在京城,过得不会开心。”
“一只想飞的麻雀,你硬要囚在笼子里,终有一天,它会死掉……”
小时候,有个堂姐偷了她救治的麻雀,回去养着,没过两天,鸟儿撞笼没了。
麻雀只是渴望自由,而她,比它承受得更多。
云奕无力地叹了口气。
小公主性格刚烈,亡国那日他便知道,一直用逍遥侯府吊着她求生的意志。
她以麻雀喻己,表明心志,他不能不给个说法。
“宁宁,”云奕摩挲她的长发,思忖道,“这样,你给我生个孩子,留个念想,我还你自由,好不好?”
李允宁听完,简直想掰断他的手,塞他嘴里!
夹在父母仇恨中的孩子,这一生能幸福吗?
且不说新帝愿不愿意让李氏血脉再度延续。
将来他会娶妻,会有嫡子,她生的庶出孩子一时新鲜,过了拋在脑后。他本来就憎恶云家庶出的兄弟姐妹。
更重要的,她已经有皇兄侄子两个把柄在他手上,再来一个孩子,这辈子真是死死和他拴上。
说得好听,还她自由,如果生了,他以后时不时拿孩子引诱,她还是会忍不住回来。
还在幽州,不能和他硬杠,直接说不生。万一他停了男子的避子药,又不给她避孕的方子,回回弄进去,岂不很快怀上?
得等回到京城,找周蔷做主,再和他提离开的事。
李允宁吸了两下小鼻子,软软道:“我还小,生孩子风险大……”
云奕把玩她的发丝,沉吟着:“今年怀,明年生,有十七了……”
当今女子十五六岁出嫁,婚后便怀孕生子的也多。
“我不要,我害怕……”李允宁像小孩子似的撒娇,边揪他衣襟、边商量,“你早日忙完幽州的事,我们回京,我给你生个孩子,你放我走……”
云奕瞧她扑闪着澄澈如水的泪眼,撇开脸笑笑。
她这副神情,跟在邀月楼骗他说手指破,是因为给他学做里衣扎的一模一样。
结果,转头给他下迷药,她逃跑后,他天真地问小圆,她在家做过男子里衣吗?
小圆摇头。
今早上他倒在马车里发现她寝衣内缝着针线蹩脚的口袋,里面装着银钱,上面还有零星血迹。
说给他做衣服这种小事都是假的,何况生孩子这样的大事。
——缓兵之计而已。
云奕心思转了几转,什么也没说,不动声色扣上她一只手,与她掌心贴合,笑道:“一言为定。”
李允宁见他答应,以为自己撒娇耍痴起了作用,小小放下心来。
云奕的眼神飘向窗外黑沉的夜色,他说的一言为定,是指生孩子,而不是回京之后再生。
生个孩子,就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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