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看起来威严赫赫,其实没什么底子,重兵能守住这京城就不错了,地方厢军都不怎么给力,中心权力下放,给了很多江湖帮派机会,你们大理寺刑部有官威,实则管不了江湖的事,我们自有规矩,亦有生杀之权,只要无人报官,你们就没法管……”
朝慕云仅听几句,就知夜无垢懂他的疑问在哪里,此人看起来散漫,实则心细如发,敏锐的很。
他微蹙眉:“盐务调运,官府只是派签工具人。”
“总得给朝廷几份面子不是?”夜无垢淡笑,“这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盐粮运到哪,怎么运,先给谁后给谁,遇没遇到洪水雪灾,要不要涨价——都是我们说了算。”
“所以你们不会杀史明智或江元冬。”
“杀他们做什么?白白废我们的刀,官场之人,能混到哪一步,全看自己本事,也抢不了我们的活儿,合作不好,换一个就是,我们漕帮走生意,收益翻个倍都嫌少,何必辛苦杀人?”夜无垢低笑,“会杀他们的,要么是自己的饼被别人动了,要么,就是想抢别人的饼。”
说完,夜无垢还提醒:“那个黑衣人,对你用处不大。”
朝慕云知道:“对你用处也不大。”
不过是一条被扔进死水里的鲶鱼,试图打破僵局,让鱼儿们争先恐后动作,看能不能有什么收效。
这男人今日过来,大约只是看个热闹,能有所得自然最好,没有,也没关系,他有别的门路。
至于自己……
朝慕云敛了眉,方才所有表现,只不过想阻止掳掠事件的发生,真没指望黑衣人能对他交代出多少重要东西,他想观察更多的,其实是房中夫妻母子婆娘这三人,而今,也大部分已经得到了答案。
“玉骨扇呢?”
“嗯?”
全然没料到话题如此陡转,朝慕云有些没反应过来,抬眼看夜无垢,发现对方手指微捻……其实从刚才起,对方就频频有这个无意识动作,这是想念扇子了?
“明明赢走了我的东西,却不带在身上。”
对方易了容,朝慕云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细微表情,但这话……如果他没有解读错的话,是不是带了点类似委屈,又类似指控的怨气?
夜无垢:“你还把我的双鱼玉佩当了。”
朝慕云这下听明白了,就是怨气,相当深邃相当不满的怨念。
他微敛目,眸色淡淡:“我以为,落在我怀里的东西,就是我的,我有权——做任何处理。”
岂知对方重点完全不在这上面:“落你怀里了?”
不是冲着手去的么,他竟然扔偏了??
朝慕云:……
看来对方也不是很在意这枚玉佩,只是在意他当的这个行为。
“总归我送出去的东西,转脚就被给你卖了,”夜无垢手掩唇边清咳,“你总得给我个交代。”
朝慕云:“你要什么?”
随着这句话,夜无垢眼梢可见笑意堆叠,漫进了桃花,哪怕没玩玉骨扇,也是一派风流:“那玉佩可是我心爱之物,每日不离身的,朝主簿身上——”
朝慕云:“你可挑选。”
他身上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要说到这里后一直带在身边的,恐怕只有那枚铜钱,但刚刚已经被对方扣下了。
围着他看了两圈,从头到脚,从前到后,夜无垢不甚满意。
怪不得这病秧子这么干脆,因为根本没什么东西。价值几何不重要,他可不像某寨二当家眼皮子那么浅,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会要的,向来是别人的心头好,最不愿意给的东西。
“啧。”
夜无垢停步,看着朝慕云的脸:“你身上这些东西我瞧不上。”
倒是这张脸足够特别,君子风骨和恶劣算计,擅察人言偏偏自己没什么表情,还足够静美姝颜……
“算你欠我,怎么讨,你日后就知道了。”
“可以。”
朝慕云答应的很干脆,对方要他现在身上的实物,他可立刻给,无有犹豫,暂做交易,也没关系,所有交易,都有谈判的机会。
明明不是棉花团般的人,有时交流起来,却像打在棉花团上一样,让人败兴,戛然而止。
你在依云峰跟我说话的气势呢,拿出来啊!算计我啊!勾着我琢磨你啊!让我对你心心念念啊!
夜无垢哼了一声:“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当铺能给你那么多钱。”
“想了,”朝慕云道,“所以才没犹豫。”
夜无垢挑眉:“嗯?”
朝慕云低眉,唇边漾出浅笑:“那双鱼玉佩,你本也没想给我不是么?你扔过来,只是因为当时你已下峰,说话不方便,便以它为喻,告诉我——待下次相遇。”
“你可能因我之话心生怨念,或因赌局之事不甘心,以此隐喻警告我,说这事没完,既然不是真心予我,我又为何留在身边?”
“我本拿着它询个价,货比三家,岂料第一间当铺掌柜的看到它,脸色立刻大变,频频暗询东西从哪儿来的,可确定一定要当,还给了天大的价钱——我便知,这东西一定丢不了,必会回到阁下身上。”
夜无垢:……
朝慕云:“那掌柜该是阁下的人?想来阁下身家颇丰,不缺这几个铜板,我便同掌柜说,这价低了,我不满意,若不往上抬两分,我就去别的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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