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池修葺?”商音皱眉,不大相信地自语,“真的假的……怎么我没得到消息?”
“难道骗你不成。”隋策无端遭到这番质疑,只觉好心给人当驴肝肺,“你不信,去问那守门的太监好了,看我是不是唬你的。”
他较起了真,说话间便带着商音往外走。
两人刚从圣祖像后面绕出来,甫一抬头,他就停住了脚,张嘴“啊”了一声。
“干什……”
她险些撞到他后背,摸着鼻尖正欲控诉,定睛看时瞬间目瞪口呆,也“啊”了一声。
但见前方一片昏黑,朱红掉漆的大门紧闭,竟不知何时关上的,几缕微光在缝隙中斑驳闪烁,是屋外暮色最后的挣扎。
商音指着书库的正门,“怎么、怎么关门了?!”
值守的内侍多半是在他俩争执之际时来的,圣祖塑像顶天立地,没发现他们不算奇怪,但连交谈声也未察觉,可见对方八成耳背,说不定已上了年纪。
能被发派到此处的必然是些喝茶养老的闲人,不见得能年轻利索到哪儿去。
要是这样,那就更难办了。
隋策让她拖下水,自是没好气,“能怎么关的门?你安排的啊。”
商音扑到正门前,伸手拉了两下——纹丝不动。
她急得去看隋策,“我是计划让他们提前半个时辰锁门,又没叫他们现在锁!”
不禁慌道,“这下怎么办嘛!”
青年往边上书架一靠,摇头轻嗤,“公主殿下,时辰早就到了,是你自己没留意。”
“都这会儿了,你认为方灵均还会来吗?”
商音试着拍打门板,拢着两手朝外唤了几声。
“喂,有人吗?”
“有没有人啊——”
没了夕阳照耀的天暗得很快,只这么片刻光景,周遭似乎比先前更冷了几分。荒凉的屋宇旁静悄悄的,别说是人,连虫鸣声也不响亮。
隋策摊开手,苦笑着地揶揄,“现下好了,你期待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省省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商音不是没品出他言语里的夹枪带棒,眼见拍门无用,索性扭头走过去挑他的错处:“还不是怪你,若非你方才同我吵,锁门这么大的声响,怎会听不见!”
“这也能赖我头上?”隋策没遇上过如此无理取闹的,“你自己没吵吗?”
她不管不顾:“那也是你先的,你非要找我的茬!”
“我找你的茬?”他险些被她气笑了,“我大老远跑过来,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困在这儿没水没粮。”
商音拔高了音量,“用得着你多此一举的担心吗?今秋见我明日一早没回府,自然会来寻的!”
“我多此一举的担心?”他忍不住咬咬唇,“锁在这么大间阴森的旧宫殿里整整一夜,你觉得自己胆子很肥是不是!那是谁半夜三更的怕打雷,怕黑,怕一个人睡?
“不就是因为没等到方灵均吗?把气撒我头上算什么!”
她脸上怄得通红,大声道:“我怎么是因为他对你撒气了!”
对方嗓音更大:“难道不是吗?”
商音:“我不是!”
隋策:“你就是。”
商音张着嘴只顾喘气,竟无言以对,这还是她第一次让人怼得还不了口。
她心里莫名感到生气,而这股气居然是因为她隐约意识到“隋策是真的生气了”而就此萌生的。
“好心没好报。”
那边的青年让她三言两语挑得呼吸发急,转身重重几步行至圣祖雕像的一端,撩袍坐下,扔给她一个后脑勺。
商音见状,同样不甘示弱,她像是怕被人看出露怯,特地朝他哼了一声,也走到另一端去愠恼地背对而坐。
两人就这么各自占据了雕像的一角,使得被夹在中间的圣祖还挺不好意思。
我铁定不会同他说一个字。
商音坐在雕像下,斩钉截铁地赌咒发誓。
再搭理他就不姓宇文。
本来便是他的错。
他明知道会封禁那么多天为什么不早点提醒,他能听见今秋与自己的谈话怎么就听不到书库锁门的动静。
可见是故意的!
他还那么大的嗓门,还对自己无礼!
商音抱着膝盖,脑子里唱大戏似的不停地无能狂怒。
我不理他了。
绝对不理他,这辈子都不理他!
重华公主在角落里把自个儿憋成了一只沸腾的茶炉,四面都在往外冒烟。
隋策不说话,她也不吭声,这场冷战来势汹汹,很快便将夜幕耗进了皇城。
天边最后一抹红隐没于池畔之中。
墙根下打盹儿的老猫伸了伸懒腰,许是嫌冷,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另寻别处去过夜了。
天启书库本就僻静,他俩偃旗息鼓后,周围几乎是落针可闻,除了远处夏虫与鸦雀的低鸣,就剩双方清晰分明的呼吸声。
随着戌时渐至,窗前投下的微光在商音的脚边缓缓收梢,黑暗如有实质,森森然地让人没由来打了个激灵。
她开始体会到此地不同寻常的凉意了。
为了便于藏书,库房建在整个少阳院最遮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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