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羽林将军含笑,从谏如流,“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她接下这话,“你本来就没眼光嘛。”
干树枝在火堆下烧得哔啵有声,不时会极清晰的爆出“啪”的脆响。
隋策坐在边上瞧了一会儿,还是将那团脏兮兮的绸花送了进去。火舌一舔,迅速化成了灰烬。
他嗓音淡淡的:“真没想到,我俩最后会在一起。”
商音眨了下眼睛,也静静盯着跳跃地焰火出神,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漫不经心地应着。
“嗯……”
月上中宵,山里没有能辨别时辰之物,只能从夜色的明暗揣测或许刚入戌初。
一股子萧索的风吹进巨石的罅隙,正扑在商音面门,火堆弯了个腰,她也跟着抱起双臂上下搓了搓。
到底是身娇体贵的公主,如此更深露重,岂有不怕冷的道理?
然而很快的,商音就发现隋策在遍地找东西,摸完双臂摸裤头,撩起那几件血衣打量一番,好似怎么也不满意,视线不多时就投到她这边来。
两人各自缄默良久,商音冒出个不详的预感,顿时戒心大起,连忙搂住自己,瞪着他道:“干嘛?”
“我不能再脱给你了,再脱没有了!”
隋策神色一怔,没料到她想的是这个,“谁要你脱了,我是怕你冷……就只有我换下的这件了。”
她回过神后也不含糊,嫌弃得很干脆:“我不要!”
都是血,太瘆人了。
隋策深感好心没好报,索性抖开来披上,“你爱要不要,反正受凉的不是我。”
他自己都还光着身子呢。
商音:“你……”
对方转过眼再问,“你到底要不要?我这很厚实,裘皮的。”
言辞间居然还有点连哄带骗的意思。
重华公主简直要疯。
她一边无法接受自己要盖着这么大一滩染了血的臭男人衣裳,一边又实在耐不住周遭越来越冷的气温。
左右为难得真不知如何是好。
唉!
商音烦得要叫出声。
对着行将熄灭的篝火欲哭无泪。
南山围场的禁军怎么还不来救驾啊啊啊——
*
子夜时分的谷地连兽类都鲜少外出活动。
林间火把的光像成了串的游龙,自山道下来后不一会儿便四散开,星星点点地落在漫山遍野,人声一道长一道短的,此起彼伏,各有回应。
“重华殿下——”
“四公主……”
“驸马爷!”
……
巨石围做的山穴内,地上的火堆已经熸熄,隋策背靠着山壁浅眠,听到喊声他是最先睁开眼的。
怀里的商音还盖着那件裘衣大氅——当然有血迹的那片是在自己这边的——她被隋策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揉了两下脸。
“怎么了?”
她习惯性地惊骇,“追兵吗?”
“不是。”
他鼻息挤出轻浅地一缕笑,还有心情调侃她,“是来给公主殿下接驾的。”
商音听了眼前发亮,“禁军?”
南山围场乱成一片,羽林卫闹到半夜才寻着自家上峰,已算是极大的失职了。
她扶着隋策走出巨石的包围,谁都没力气喊话,好在出动的人足够多,打头的几个禁军滑下矮坡率先瞧见了他们,忙欢喜地朝后面吩咐。
“是公主殿下和驸马!”
“快快快!殿下在这呢!”
“拿些热水,快!——还有毯子、厚衣裳。”
隋策到底是受了伤,且上半身还光着,好好儿的一个驸马爷闹成这副光景,委实有点不成体统。
因此前面羽林卫的薄毯刚递来,商音就不由分说地给他细细裹上。
左右几名下属赶紧从公主手里将隋策接住,她忙给他喂了些水,仿佛是为了补上之前没喝够本的。
“行了行了。”他无可奈何地笑叹,“我还不至于那么弱柳扶风。”
说话间,自别处往这儿聚拢的火把越来越多,想是消息都传了出去。
“是今秋。”商音很快望见远处提灯小跑的人,又朝隋策欢喜道,“云姑姑也来了!”
他被她揽着胳膊,下意识地拍拍他,能看得出是真的高兴。
重华公主难得在荒郊野岭经历一场有惊无险,于她而言,今日之事大约只剩刺激新奇和有趣了。
连浸在明黄焰火下的脸都比方才生动许多。
就在这时,隋策发现商音的眸底星辰闪耀,抓着他的手也跟着紧了几分,语气欣喜若狂:“你看你看!”
她说:“是小方大人!”
“小方大人居然也来找我了?!”
隋策面容一滞,顺着她的视线极轻易地便捕捉到了谷地夜幕下举着火烛的儒生——没办法,这人一身鸭卵青,在黑暗中简直亮得扎眼睛。
方公子就不考虑换点别的颜色穿吗?
隋策的臂膀被某人摇晃两下,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语气还很雀跃呢:“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不知怎么的胸腔吸进一口气,唇无意识地抿了抿,“这……”
隋策合情合理地解释,“出于臣下本职的关心,跟着找一找,很正常吧?”
他越说越认为对理,“公主驸马遇刺失踪,待在围场里喝茶的才不对劲,你看周大胆那不也来了吗?他家还是主谋呢,也不见他避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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