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守卫零散只几个,老远望见人影,举着火把拦下询问:“干什么的?”
拉车的是位年逾花甲的大爷,拱手向军官们赔不是,“小人是折桂坊赵员外家的杂使,府上出了个染鼠疫病亡的小厮,主子正叫拉出城外去埋了。”
闻得是鼠疫,几名守城兵赶紧退开数步。
京城入夜虽不宵禁,城门却是要待辰时才得开启,然而疫病不易在城内久留,是以放病尸出城即刻掩埋是约定成俗的规定,通常不会阻挠。
“行行行,去吧去吧。”
守城兵捂住口鼻,朝高处喊,“埋尸体的,放行——”
城门应声洞开,悬在墙上的火光自缝隙里投出,而后渐次扩大。
官道旁影影绰绰的密林内数十双眼目光凛冽如刀,直勾勾地盯着大放的明亮。
骤听得轰然一声怒喝。
冰面上两三个技艺高超的汉子步伐流畅地划过,激起沿湖岸边乌泱泱的人群喧腾鼎沸。
宇文姝带着帷帽,被乍然而响的叫好声骇得一震,对四周的吵闹皱眉不已。
几个暗卫不露声色地替她护持着丈许之地的安危。
小宫女看出她的局促,上前劝道:“殿下,何不回宫去,左右怀恩街的事已结束,来这乌烟瘴气的去处作甚么?”
宇文姝其实自己也挺嫌弃,她微微遮了遮口鼻,“我们是借口出来瞧冰戏的,和她一碰完面就走,岂不叫人怀疑?好歹也要看完前两场。”
言罢她忍不住嫌怨:“真不知这瞎灯黑火,嘈杂喧哗的比赛究竟有什么趣味,她还年年都来,在家听几折戏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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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这夜的雪没下多少,早起窗沿连碎冰也未曾凝上一层。
隋策打着呵欠换衣服,准备进宫上早朝。
底下的丫鬟端来洗漱的热水和青盐,他一边“咕噜噜”地漱口,一边抽出视线往拔步床那边看去。
商音正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大虾,蜷在其中不时哀鸣。
她没睡着,一整晚不消停,说是要想办法缓和与方灵均的关系,打算同他解释清楚,可思索到天亮一无所获。
反倒是把“宇文姝”三个字来回鞭尸了数次。
“你不至于吧,还在想呢?”
他吐了清水,用绢帕擦着嘴,“有觉不睡折磨自己也就罢了,连我都跟着没休息好……”
床那边的人不好好说话,只甩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哼哼唧唧,算是回应。
隋策把放在桌案上的呈文收好,掀了掀眼皮拖长尾音叹说,“唉,真不晓得你有什么好消沉的,我可是写了一晚上的请罪书,我说什么了吗?”
“早知你这么闲,倒不如来帮我写。”
锦被里的大虾仍旧不露面,但哼唧的声音有些重,显然是在控诉。
“你就接着哼吧。”
他一拢衣襟,“我进宫去了。”
行将出门时又提醒道,“提醒你一句,别赖得太晚,昨日怀恩街的账八成冯管事会来找你回话的。”
听里面不情不愿地传来一声“嗯”,隋策便也不再管她,抖抖大氅步出主院。
头顶的天还没亮,冬至一过,夜是越来越长了。
小轿停在宫门前,他撩起帘子向禁卫亮过牙牌,慢条斯理地往和元殿去。此时的龙尾道上零零散散皆是赶着来朝参的文武百官,北风卷出凛冽的寒意,把诸位大人们吹得满口齿颤。
除了内阁七位大学士之外,上朝并不是每日的要务,对于隋策这样的三品官,每逢一、五、九才至含元殿听政事。
且如他此等驻守京中的武将,若非遇着紧要军情,朝参日也就是带个耳朵听文官们互相扯头花,一般没多少进言的机会。
不过今天例外——他要上呈文,得当着一帮同僚的面检讨自我,的确有些丢人。
好在脸皮够厚,换个面子薄的修书编纂,大概能当场羞愤欲死。
昨日偏巧又是休沐,不说在现场,两边高楼上吃酒的就有不少朝官。
遇到几个较真的怕是得揪着他不放,如今只希望付临野在都察院多替他活动活动人脉,按下这些言官的嘴,别来拱火。
鸿德帝尚未驾临,大家还都围在殿外。
他摸出自己的文稿找了个角落,打算熟悉熟悉内容以防磕巴,耳畔忽就听得两个言官在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昨儿夜里怀恩街出大事了!”
隋策耳朵一竖。
他暗道——不是吧,传得这么快?
另一个连忙附和“早知道了”:“几位阁老披星入宫,商量了一宿,现在还未出现,依我看待会儿早朝恐怕就得议这个。”
隋策把呈文一合,免不了心头生疑。
事情竟闹得如此严重么?连内阁大臣都惊动了,居然要摆到朝堂上公论……那他这份“罪己书”也不知够不够用。
是不是得临时再想两段为好?
隋策尚在盘算其中的分量,耳边的话咋咋呼呼传来:“何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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