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先生。荀臻忽然问,你刚才为什么说,再早一点反省,你母亲就不会出意外?
任尘白在无数个念头里猝然落空。
他没有整理完最后的思路,就瞬间从那些念头的缝隙里重重摔下去,速度越来越快,剧烈撞击下的四肢百骸瞬间炸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麻木,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被硬扯着坠回现实。
任尘白茫然地低喘,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剧组。
他好像是在龚寒柔的剧组昏过去了,现在被抬上了一辆救护车,身上绑着束缚带。
荀臻坐在他脚边,低着头,还在问:你母亲为什么会出意外?
任尘白好像没法理解这几个字,他只是有些慌张地四处张望,看到那盒点心,才稍稍放心:小枳呢?
我不去医院,我要回家。任尘白动着喉咙,小枳还在等我,他没吃饭。
荀臻原本也没想让救护车去医院。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把后车厢的门打开,刺眼的阳光一瞬间裹着海风扑进来。
任尘白被解开了那些束缚,他几乎是抢过拐杖和点心,从车上滚了下来。
救护车停在花园前,不远处就是骆枳住的屋子。
任尘白露出笑容。
他甚至勉强整理了一下,才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轻敲了两下门。
小枳?任尘白温声说,我回来了。
任尘白晃了下手里的点心:快出来,透透气。
屋里没人应声,任尘白想,骆枳多半是睡着了。
任尘白拿出手机,想要给骆枳发一条微信,却不知为什么,反反复复来回拖了很多次,都没找到和骆枳的对话栏。
他的手机好像出了很多问题,该送去修了。
任尘白皱紧眉,点开联系人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地找,然后忽然想起,他好像在不久前修过手机。
他为什么会去修手机?
任尘白扶着门沿勉强站稳。
他尽全力想了很久,才想起似乎是因为一个叫李蔚明的小明星那个该死的混蛋为了报复他,趁他不注意删了骆枳的微信。
删掉的微信,记录就找不回来了。他那天愤怒地砸了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找遍了所有号称能找回聊天记录的人,却都没有结果。
他弄丢了骆枳的微信。
李蔚明为什么要报复他?
因为他们原本蛇鼠一窝,李蔚明没想到他会忽然反咬一口他们蛇鼠一窝地混在一起,是要干什么?
任尘白吃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他的脸色终于开始变了,最后那一点微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看着那个小明星去陷害骆枳。
他怎么能看着别人去陷害骆枳?!
任尘白被掐住了喉咙,他的手发着抖,吃力地慢慢推开门,像是推着让头顶铡刀下落的扳手。
房间里空着。
那不是一个能住人的房间。
即使曾经被它的主人回来最后收拾过,也不可能住人。
他看着由窗边蔓延到墙上的大片霉菌,那些霉菌在他的视线里扭曲变形,像是场滑稽荒诞又离奇诡异的幻觉。
任尘白扶着墙慢慢挪进去,他触摸着那些霉菌,背阴的墙面有种阴冷的湿气,在一瞬间沿着他的手灌进身体里。
他为什么,要看着别人陷害骆枳?
因为
尘白。他听见母亲难以置信的声音,你扔过海螺?
那天深夜,他被母亲叫去,在望海别墅单独见面。
母亲发现了他装在别墅里的监控。
母亲那天特意把骆枳支出去,想去别墅里给骆枳藏一些小礼物,却没想到意外发现了监控。
母亲查了监控,知道了很多事,知道了他的很多秘密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执。
母亲没有把具体的病况和家里任何人说,他不知道母亲生了什么病,只知道母亲最近身体不好。他看着母亲忽然痛苦地倒下去,自己的脑海也变得一片空白,等到母亲的助理发觉情况不对,匆忙把母亲送到医院,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他木然站在急诊大厅的角落。
骆枳什么都不知道地来安慰他,骆枳以为这只是意外,骆枳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骆枳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个冷血的养不熟的怪物,是最卑劣、最自私、最擅长伪装和欺骗的没有心的恶魔,他以后的一辈子都要在绝望里赎罪了。骆枳凭什么还这么暖、这么干净?
如果不是为了给骆枳藏礼物,母亲会忽然去望海别墅,发现那些监控吗?
淬满了毒汁的荆棘从他胸口蔓延滋生,他死死攥住骆枳手臂上的伤口,那个伤口是骆枳自己咬出来的,出了血,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他看着骆枳的手臂被疼痛刺激,在自己掌心里不自觉地发抖,心里终于长出恶毒扭曲的快意。
他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他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事了,只剩下那种格外明确的阴冷的憎恨。
他沿着憎恨细细地回想,问身边的长辈母亲过世时骆枳是不是在边上。他看着那些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又不好明说,终于有谁应付着胡乱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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