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这个程度的分辨能力也没有,骆钧也不必在生意场上跟人周旋,算计那些无聊的效益盈亏了。
骆枳也没有喝酒,是我灌下去的。我只是跟他聊了聊任尘白的母亲的事小橙说的嘛,我听见了觉得好奇,就问了问他。
简怀逸说:多聊几句他就不说话了,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像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他的语速很快,平淡地一口气说下去:我意识到这是太合适不过的时机,就给他灌了一杯酒,准备把他推下去,伪装成他酒后失足落水。但因为是临时起意,准备不足,恰好被你们撞见
怀逸。
骆钧嗓音发沉,他凝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脊后慢慢升起一股冷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简怀逸却只是笑着看他:大哥,你难道不是这么猜的?
骆钧说不出话。
他当然这样猜想过。
如果不是因为生出了这种猜测,他也不会忍不住问简怀逸那句话。
但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把所有的疑问都咽回去,并且搪塞掉了心里的那个声音。
因为如果分辨出简怀逸和骆枳当时姿势的古怪,那么后面一系列由此衍生的想法,简直太顺理成章了。
顺理成章到那很可能就是最叫人齿冷的真相。
骆钧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捏紧。
他说不清正在身体里狰狞穿梭的究竟是种什么情绪。
有対当时误会骆枳的错愕愧疚吗?
或许有吧,但非常稀薄,淡得几乎一闪就被吞没了。
更多的,还是被最信任的人欺骗,和识人不清的仿佛被嘲讽羞辱了的愤怒。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愤怒过,气急败坏怒火中烧,连喉间都泛起淡淡血腥气。骆钧用力拎起简怀逸的衣领,他的胸口急促起伏着,手上几乎绷起隐隐青筋。
骆钧哑声问:为什么?
已经给他做了许多年助手,简怀逸很清楚他问的为什么是指哪个问题。
骆钧不关心简怀逸为什么要対骆枳这样做。
或许以后会关心等到事不关己、可以从容施舍一点怜悯的时候,会关心一下骆枳,给些作为安抚的补偿。
又或许是知道了某些终将被暴露出来的真相,一点点揭开被粉饰的过往,弄清当初究竟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个时候,骆钧大概会后悔得忍不住跑去跳楼。
但至少现在,骆钧并没在关心骆枳,也并不是在为骆枳的遭遇发怒。
这是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又无比傲慢的人,自身的尊严和绝対正确比什么都更重要,你要证明他错了,那还不如扒掉他的皮。
骆家人好像都是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基因突变,竟然会出了一个格格不入的骆枳。
即使我不主动承认,你也早晚会查到的。
简怀逸说:怀疑就是这样,一旦生出来,就不可能完全抹得干净了。
骆钧瞳色黑沉,他看着简怀逸,嗓音喑哑:我不一定会查。
过去有那么多次,简怀逸和骆枳起了冲突,他不都什么也没查过,就定了骆枳的罪吗?
他既然选择了简怀逸做自己的助手,就不会轻易动摇和质疑,哪怕简怀逸给出的理由的确有些漏洞,哪怕骆枳是他的亲弟弟
假如骆枳死在这场海难里呢?简怀逸问。
听到那个字眼,骆钧凝定的视线忽然颤栗了下:你说什么?
骆枳怎么会死?
骆枳的命硬得很,那么多次都活下来了,怎么会掉进海里就死了?
这次的救援非常及时,也非常专业,一定不会落下什么人。
一定有哪艘救生艇把骆枳捞起来了,只是因为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暂时无法确定骆枳的身份,所以才没有联系他们
大哥,骆枳根本不会动了。简怀逸的声音很轻缓,他在掉下去之前,人就已经是个空壳了。
骆钧的手臂一动不动地僵在空气里。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像是带着血腥气,最后变成了某种近乎急促的喘息。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简怀逸的声音还在响:你不能接受的,不是骆枳死了这件事,而是骆枳因为你的过错死了。
不论其他人在这件事里曾经起过什么作用,是因为骆钧没有及时想起骆枳,一切才会在最终变成这样的。
即使邮轮发生侧翻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骆钧也完全没有生出有关骆枳的任何一丁点念头哪怕想起稍微一点,让船员联系别的救生艇设法打捞施救,或许也来得及。
你们家人很有意思。简怀逸轻轻笑着,就像你们也不是真的在乎骆夫人。你们在乎的,只是骆夫人状况变差这件事,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这两种是不一样的。
骆钧的眼底透出些从未有过的阴郁,同时生出格外鲜明的反差的,是那股激烈得仿佛能择人而噬的暴怒渐渐淡了。
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的转变,骆钧盯着他,眼底的沉郁越来越明显,整个人像是慢慢被剥去了一层,然后又凝结了最潮湿阴冷的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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