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想催促司机再开快一些,但是又怕汽车颠簸会让后备箱里的于曼青更加难受,可是如果车速太慢,万一耽误了救治时间怎么办。
她从来没有如此煎熬过,两种力量拉扯着她的心,快要把她撕成两半了。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终于看到了周家的大门,哪怕在这个紧张时刻,周景也没有忘记谨慎,她让司机将车停入车库,然后让司机离开,她屏住呼吸打开了后备箱。
于曼青脸色惨白,但是依旧顽强地保持着戒备姿势,甚至手里还握着手枪,看见周景后才松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周景将她从后备箱里抱出来,然后从车库的通道进入地下室里,等她将于曼青放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衣服上沾满了鲜血。
“曼青,你伤到哪儿了?”周景慌乱之下,人也犯了傻,过了三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于曼青已经昏迷了,现在她得靠自己来救人,地下室里有急救箱和消炎药品,这是周景提前预备下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周景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之后,强行镇定下来,她回忆着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解开了于曼青的衣服,寻找伤口的位置,她的肩膀和后背都中了枪,肩膀那一枪是贯穿伤,但是后背的伤势很严重,子弹卡在了肌肉里,如果不及时取出来,会造成大出血。
“先处理肩膀,对,先止血,纱布……不对这么大的伤口要缝针的,可是,可是我没做过呀……”周景絮絮叨叨念着急救的步骤,可是越说越慌,勉强缝好了她肩膀的伤口后,后背的伤她又犯了难,子弹还留在肉里,就这么缝起来肯定不行。
周景从急救箱里翻出了手术刀和镊子,但是她根本无从下手,万一搞错了,岂不是要害于曼青伤上加伤,周景跪在地上浑身湿透,汗水滴落了一地,要不是救人的信念支撑着她,这会儿她早就瘫倒在地上了。nУúsнúwú.∁óm(nyushuwu.com)
“该怎么办,我做不到啊。”周景恨自己为什么要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在乱世之中还那么天真,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慌什么,按我说的一步一步来。”于曼青悠悠转醒,明明自己已经虚弱地说话都吃力,还在努力安抚着周景。
“你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许说自己不行。”
“可是,我怕我会弄伤你。”周景握着她的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没那么脆弱,走在刀尖上十几年,枪林弹雨过来的,比这还要重的伤都受过,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于曼青安抚的话起了作用,周景镇定下来,集中注意力处理她背后的伤,子弹嵌入的地方比较深,她在毫无外科手术经验的情况下,要顺利取出子弹很难,好在周景的学习能力不错,加上有于曼青这个好老师,忙活了半个小时,她终于取出了弹头,然后紧急止血,又给于曼青注射了消炎药,帮她清理了身上的血W,找来最柔软的被褥让她安心睡下。
三辆军车忽然驶入了贝当路,车上的日本军旗让居民惶恐不安,他们没想到日军敢公然进入法租界,说好了保持租界中立地位呢,电话源源不断打进法租界公董局,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阻止日军的入侵。
军车停在了一座宅邸门口,士兵分别从东西两侧包抄过去,防止宅子里的人逃跑,正门则被军车给堵了个严严实实,领头的轿车中走下来一个身着军服的女人,她指挥着士兵上前叫门。
仆人听到动静,打开一侧小门,慌张地询问:“长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把门打开,皇军奉命搜查制造刺杀暴乱的凶手。”
“这……”仆人不敢争辩,哆哆嗦嗦打开正门。
那女人直奔大宅的主楼,毫不客气踹开了大门,士兵鱼贯而入到处搜查。
“长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周家一向遵纪守法,不会窝藏犯人的。”管家老李上前对着军装女人点头哈腰,想要拦住他们上楼。
“我前几天刚刚来过,李管家不认识了,你们家二小姐呢?”
“二小姐在楼上休息,不太方便。”老李硬着头皮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该不会是藏了不方便让我们见的人吧。”
他怎么可能拦得住气势汹汹的日本士兵,柴田玲子让人押着老李在前面带路,每一层都留下士兵把守,直到上了顶楼,那间最大的房间房门紧闭。
“就是这儿了?”
“是的,这是二小姐的房间。”老李惊惶地点头。
柴田一脚踹开了房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尖叫。
“你们是什么人。”
床上的人抓住被子遮盖自己赤裸的身体,空气中还弥漫着暧昧的气味,似乎刚刚在做一场激烈的运动,却被不速之客打扰了兴致。
周景涨红了脸,瞪着柴田玲子:“柴田课长,我不太明白,您这半夜三更的突然闯入我家里,是要干什么。”
“周小姐好兴致啊。”柴田死死盯着周景,以及躲在她身后的林若兰,饶有兴致地问:“白天才刚刚在维持会就职典礼遭遇刺杀事件,晚上便和情人私会,看来周小姐是完全没有受到惊吓。”
“对方又不是冲我来的,有什么好害怕的。”周景镇定地说。
“可是你离开之后,我们的线人跟踪发现,就职典礼现场有一辆可疑车辆最后驶进了周家的宅邸,这你怎么解释呢?”柴田像个流氓一样,眼神直勾勾盯着周景裸露的部位,还试图探究她遮起来的那部分。
林若兰在周景身后小声说:“我去过那个就职典礼,本来是想给二小姐一个惊喜的,谁让她总是对我爱答不理,好几天不接我电话,后来里面出事我就离开了。”
“那辆车是你开的?”柴田的注意力转移到林若兰身上,毫不客气举起手枪对准了她。
“怎么了嘛,我不是杀手,你不要冤枉人。”柴田上前将林若兰拖拽了出来,周景想要阻止却被她的枪抵住了额头,林若兰就这么裸着身子跌倒在床下,她尖叫着瑟缩身体,仿佛受了很大惊吓。
“柴田课长,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只是为了侮辱我的朋友,请你立刻离开。”周景愤怒地瞪着柴田。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周小姐和你那位朋友穿好衣服,我们到楼下再谈。”柴田倒是没继续做更过分的事,带着人退了出去。
周景赶紧扶起林若兰,连声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林若兰摇头笑道:“二小姐放心,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刚才只是装装样子,不就是露点肉嘛,有什么大不了,没关系的。”
“不是……”周景心痛的厉害,刚才她和林若兰演这出戏是于曼青的主意,她一听说柴田曾经找过周景,并且拉拢周景和他们合作,便察觉到柴田的真实目的没那么简单,今天维持会就职典礼的刺杀事件根本就是个诱饵,柴田做了一个围三放一的局,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周景,否则没必要突然到周家留下那么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试探周景是不是军统的人。
于曼青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恰好躲进了周景的后备箱里,这样阴差阳错,使得她们被比进了绝境,她倒是劝过周景将她交给日本人,至少不用两个人都死,可是周景坚决不答应,无奈之下,于曼青才想出了这个计策,来了一出偷梁换柱,找个人开着他们在就职典礼场地外停留过的汽车,堂而皇之开进周家,转移柴田的视线。
短时间内能找到那辆被军统的人丢弃的车,并且有适当理由出现在周家,配合周景演戏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林若兰。
于是便有了刚才那一幕,可是现在危机并未解除,柴田依旧堵在楼下,如果她下定决心要把周家翻个底朝天,周景也没把握能藏得住于曼青。
“二小姐,我还有办法,一会儿万一打起了,我制造乱子干扰他们,你趁机逃出去。”林若兰穿好衣服,将一只牛皮做的小包绑在了大腿上,这似乎是她的秘密武器。
“不行,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日本兵,到时候我逃走了,你只有死路一条。”周景坚决摇头。
“我的命不值钱,能和二小姐好上那么一回,死都值得了。”林若兰娇媚地笑了笑,如果忽略她眼中那暗藏的泪水,真的以为她跟平常一样。
“没有人值得去付出性命,我是不会答应的,这样的代价我承受不起。”
见林若兰还要坚持,周景索性告诉她,假如林若兰不听话自作主张,她不会独自活着离开周家。
一楼大厅,柴田像个耐心等待猎物的猎人,还打开了客厅的唱片机,播放了一首舞曲。
“周小姐,你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要不要跟我跳一支舞,你是个美人,应该优雅地死去。”柴田微笑着上前,对周景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周景转身走向沙发,淡定地过去坐下,不慌不忙地问:“我不知道自己好端端待在家里是犯了哪条王法,怎么忽然就生命进入倒计时了。”
“因为你窝藏了军统的杀手,不管你耍什么花样,都无法摆脱嫌疑。”
“证据呢,凡事都要讲证据吧,参加就职典礼的人那么多,出事之后你们就封锁了现场,凭什么说是我窝藏了杀手。”周景抱着胳膊看着她。
“因为,我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你,假如今天所有杀手都已落网或者被杀,那么你就是清白的,否则的话,嫌疑人只有你一个人。”柴田在她对面坐下,那双眼睛就像要把周景穿透了一样。
“柴田课长,你是特高课的长官,怎么说出来的话和街边吵架的妇人一样,那么不讲理呢,为什么我就是唯一的嫌疑人?”
“因为你曾经加入过复兴社,后来你的档案莫名其妙被销毁了,这一点周小姐要怎么解释呢。”柴田亮出底牌,作为掌控局势的人,她已经不需要再兜圈子,她很想看见周景惊慌失措,陷入绝望之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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