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而是城里并不多见的银杏。此处虽银杏不多,但实则是很适合这树生长,每年秋季结果的时候都是累累硕硕的,看着好不讨喜。
便不知从哪朝哪代起,琼州人就在这第一波公孙树结果的时候,举办这“秋庆日”,庆那秋日好丰收,也庆个家庭好团圆,祈个多子多福。
这端送酒水上来的伙计将这缘故一讲,唐无暝环视了全场,好家伙这一对一对的,有哪个是能多子多福的,厅中唯一一个有女人样的,还是个人妖。
这样一家子出来过秋庆日,不知有没有被人笑话了。
厅中一方圆又大的木几,几中摆着几碟点心小食压压肚子,几旁围着六个人。
琼州菜品和这琼州温润的人一样,都是慢工出细活的,一道道精雕慢啄、小煮文炖的,直到楼上六角的仿制宫灯都点了亮,团团透着明亮的橘光,把阁里照出一片暖色――这菜才一道道地呈上来。
倒不亏是好几代的老手艺,光卖相都足够让人流尽了口水。
菜一上齐,众人齐齐动筷,大快朵颐。
待填了个五六分饱,胃中不再空了,六月雪酒瘾泛起,忽然从身侧拎出一坛老酒,哐地往几上一置,扬着声调吆喝起他们,“这光吃可没意思,不如来喝酒!”
唐无暝夹着一筷子白肉,嗤了一声。
“哎你什么意思,不敢喝?”六月雪反笑道,“你年纪这么轻,该不是不会喝吧?”
这一挑衅,肉也不吃了,唐无暝将那筷子一拍,也就身拽了一坛子出来,径直扯去了上头的封泥,“谁不敢了,来喝!”
秦兮朝与温牧云对视了一眼,这是冤家聚头,拼酒撒气的节奏。
这不,两人一口气都还没叹完,那头就已经对吹上了。
可这酒友会了酒友,没两杯仇气就喝没了,就剩了豪气了,两人对喝且还不够,左右拉扯起秦兮朝和温牧云,也投进了这酒场。
好在秦兮朝酒量也不差,还能陪他们玩个几回。温牧云却是不爱酒,只以茶代酒表个意思。
这酒既有陈年佳酿,也有清水滴露,尝起来深浅不一,但这最醉人的就是混酒喝,几种就在胃里一搅,这本来的好酒量也该搅醉了。
酒过三巡,厅中已是坐立无相,都有了几分酒意。
再加六月雪刻意挑唆,唐无暝喝的着实不少,可奈何他自认酒量好,仍是精神十足地四处劝酒,这四洒的酒杯都劝到了秦风他们面前去。
秦兮朝想今夜高兴便任着他玩,也授意秦风可放开了折腾。
一桌大男人干喝了一晚上还不够,又划拳行酒令,划拳还成,可这行酒令唐无暝就蔫了,他哪是那博览群书的文化人,能背的几首还都是三岁小儿都能朗朗上口的那种,没两局就败了气势。
末了,更是因为一句“月黑风高夜,正是脱衣时”引得六月雪大笑不止。
唐无暝败下阵来,晃了晃手里的小酒坛,算下这几局里输的,就算喝光都不一定够数,于是干脆手肘一抬,直接仰头便饮。
六月雪看他豪放得很,拍手就叫好。
憋了几大口,才停下一换气,秦兮朝瞧他脸上红扑扑的好不鲜艳,一把夺过了那还剩了小半坛的酒壶,“别喝太多了无暝。”
唐无暝酒意正浓,伸手去够。
温牧云一手握杯,端坐笔直,另手将六月雪要斟酒的手挥开,也帮秦兮朝说起话来,“唐家小子才及冠,你也才及冠不成?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杯一倾,酒液胡乱洒了六月雪满手,他抬眼看了看温牧云,怎么瞧怎么欢喜,扬臂就要挂上去。温牧云穿了一身的素白锦衣,更是厌恶沾染一身的酒臭气,赶忙侧身往秦兮朝旁边挪了挪。
回头略有嫌弃地将他推开,“你瞧瞧兮朝,什么时候能这样让人省心?”
唐无暝听了,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拖着鼻音点头赞同,“对对对,我家阿朝就是省心……还有钱!”
“……”有钱二字在这一句中格外响亮,秦兮朝脑袋一疼。
六月雪却不乐意了,自家的人挨着别人坐,还亲亲昵昵夸着人家,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纵使秦兮朝着实比他人模狗样些,他也不高兴了,不开心了,有情绪了。
再看秦兮朝的眼神,就好像瞧情敌一般,口中龉龉,“对对,你们家兮朝最省心,我最不省心。”
温牧云看他又吃起莫名的味来,不禁莞尔一笑。
夜幕铺下,城中却越发地熙熙攘攘,市井街坊中一片灯火通明,从这高处的阁楼远眺过去,底下明灭闪烁,吵闹之声真有如盛典。
食足酒酣,厅中人俱东倒西歪,唐无暝更是整个歪趴在秦兮朝的膝上,手里乐呵呵地攥着一个空坛,拽扯着他的衣袖,说自己还能喝,还可以再战。
秦兮朝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手在他的发上轻轻抚了抚,听他讲醉话还一脸笑意。
楼下忽然爆发一阵孩童的笑声,又是叫又是笑的,直涌到湖边上来。唐无暝拍拍自己的脑袋,从秦兮朝身上爬起来,从肩头越过看去,刹那时一簇火雨梨花爆然炸上了夜空,烟火漫开,缤纷斑斓地映亮了大半的琼州城。
唐无暝被这噼里啪啦的焰火惊醒,推了推秦兮朝,腿脚磕绊地往阑杆边儿上去,好看的更清楚一些。
阁楼阑杆仅是装饰雕栏得好看,却还没有人胸口高,人又喝的醉醺醺的,秦兮朝唯恐他一个不留神翻下楼去,伸手拦腰将人抱了回来。
自己往围栏处挪了挪,就把唐无暝拽下来锢在身前坐着,两臂从他腋下穿过环在胸前,与他一同看着夜空当中的火树银花。
六月雪虽说看秦兮朝不怎么顺眼,可也羡慕人家唐无暝这般温顺的,再转头看看自己家的那个,在外人面前是满身清高孤傲之气,就是偷偷摸一把还要遭个冷白眼。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恰时,有小二端着盘子上来,在每人面前置了一碗,碗中磊着五个雪白的团球。
唐无暝一边看着金银闪烁的烟火,一边看着秦兮朝端起一碗来,舀出一团来递到他的嘴边。
“你尝尝,这个只有秋庆日才有的。”秦兮朝笑道,“叫千秋长存。”
玉白瓷勺里一个玉白的丸子,丸子里隐隐约约透着墨黑的馅儿。唐无暝也跟着笑了一声,“莫骗我,这不就是元宵!”
是元宵,倒也不是元宵。在秦兮朝的坚持下,唐无暝只好张口去咬,可这元宵着实大个儿,一口全吞害怕噎着,半口扯完,芝麻香就从馅儿里浓浓地滚了出来,铺了满勺。
“还说不是元宵,还是芝麻馅儿的!”唐无暝挑着眉眼。
秦兮朝抖了抖勺尖,“你再看。”
勺子一抖,墨染的馅儿里晃出一个橙黄的小果,可不正是唐无暝下午在车里吃的银杏果!原来说不是元宵,是因为这里头还藏着这么个东西。
怪不得叫“千秋长存”,倒是怪有意思的。
“这与生的可不是一个味,尝尝罢。”秦兮朝举着勺子劝他。
唐无暝半信半疑,眉头一拧,大无畏地含了勺口,舌尖伸出来寻到那白果一挑就拨进了嘴里,牙齿舌间碾了碾。瞧他表情舒展了,秦兮朝便知这口味对了。
嘴里的白果甜甜糯糯的,混着黑芝麻的浓鲜和米团的软糯,果真好吃的不得了,心中一欢喜,就着那勺把里头的馅儿都舔了个干净。
吃完了,朝秦兮朝眨眨眼,说还要。
长空上璀璨万分,金红光耀投在唐无暝的脸上,把那嘴边儿上寥寥没吃净的芝麻馅儿照的一清二楚,活像只偷吃东西的馋猫。
秦兮朝指指嘴角,唐无暝舌头跟着舔了一圈……没到位。
再指,还没到位。
秦兮朝回头看了看都各自挑了好位置,成对四散着看烟花的其他人,也没了顾虑,碗勺叮一声碰响,手就扣住了他的下巴,低头把那嘴角的芝麻馅儿舔了走。
唐无暝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就落了暖暖一吻。
脸上映着漫天的璀耀,不知是不是酒气熏了上来,红得发嫩。
唐无暝一抿唇,指了指碗里的丸子,指使着秦兮朝又给他舀了一颗,于是理所当然地……又吃到了嘴边儿上。
又……被人舔了走。
这像两个人偷偷摸摸的游戏,唐无暝上瘾了,屡屡凑着嘴巴送到秦兮朝面前去,秦兮朝没有丝毫嫌弃,照样亲亲密密如他所愿。
五颗丸子都下了肚,唐无暝才玩够了似的揉了揉嘴角,心满意足地继续歪在他怀里。
“真是不知羞。”秦兮朝笑他,想那团子不好消化,一边顺着抚他的胃。
“哼。”唐无暝半熏着眼,安然享受着。
而身后的六月雪刚又被温牧云推了开,别说啄上一两口,就是摸个小手都得经过大夫层层的心理建设和准批,早就把他们羡慕得恨不能咬手绢了。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温牧云眼角一瞥,瞧琉华一双娇目里又怨又哀满是无辜,再看旁边秦兮朝和秦风两对都亲亲密密,心下无奈一叹。
“琉华,过来。”
“嗯?”琉华手里捏着一杯酒,不经心地应道。
“唉。”温牧云从他手里拿过酒杯,倾头全部饮完,又拽过琉华的领子双唇抿了上去。温滑的酒液从唇缝里渗进来,既有大夫身上特有的药草味,又有琉华自己的胭脂气,把他熏地着了迷,心中鹿蹄四处乱踏,按着大夫的后脑在他唇上啃了个遍。
“哈……”酒液交换吞咽完,大夫憋地推开了狼似的某人,唇上被吮得嫣红一片,那色狼却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不羡慕了?”温牧云侃了一句,“小孩子一样。”
琉华得意翩翩地挪过去,挨着他同坐,嘴里还回味无穷。
烟花很快散尽,唐无暝也被秦兮朝揉按得舒爽,歇了会自己摸摸鼓胀的小腹,从他怀里爬了出来。
“去哪?”秦兮朝问。
“唔,茅厕。”
“天黑,我陪你去。”说话间就要起身。
唐无暝赶紧将他按下去,挥了挥手,“我,我自己能去!”秦兮朝看他走路还算稳当,也不强求了,便放他一个人下了楼。
脚步刚踩到楼下地板,唐无暝回头望了望灯火盈盈的阁上,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隐匿在去往后院茅厕的小廊中。
☆、第48章 茅厕
他是真的要去茅厕的,毕竟与那喝起来不要命的六月雪拼了好几坛子酒,虽然还没醉透,也快差不多了。
倒是这底下憋的难受,得下来放放水。
去茅厕的路着然很黑,可唐无暝就是打夜里长大的,不怕黑,他扶着一溜的廊柱摸到了后院角落里的茅厕,并排四个,木搭的门。
唐无暝站在门口晃了晃,心说我看第四个挺好,走到第四间前,手都搭上门沿儿了,到最后却拐着弯进了第二个。
门一关,唐无暝歪歪扭扭的拽了拽裤子,就开始放水,水一急,隔壁忽然就咚咚咚敲得响,吓得唐无暝一抖,差点弄湿了裤子。
结果这一响起来就没了完,先三下,顿两下,又来三下,像敲鼓的。唐无暝烦得很,因为他影响了自己放水的心情。
隔壁也烦,敲了会就歇了,待唐无暝舒爽过后刚把东西收回去,一抬头,就瞧见横栏木板上趴着个脑袋,半边儿脸都被面具遮了,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瞧。
“……看什么看!”唐无暝提好了裤子,正想刚才是不是走光了。
隔壁的脑袋也不示弱,劈头就照他一通骂,“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一个时辰!我在茅厕里蹲了你一个时辰!”
见唐无暝干愣着也不说话,又抱怨道,“我真该在那元宵里下点东西,让你一口喝不了就下来蹲坑!”
唐无暝耸了耸衣裳,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那不叫元宵,叫……”想了半天那拗口的名字,“千秋长存。”
“……我管他是千秋还是万代!”那人从横隔木板上下来,推了茅厕的门出来,“你,里头太臭,你出来说话。”
唐无暝不知道自己怂什么,却就是不想出去,还就当真往后一缩,窝站在隔间里头,说,“我要拉稀,连拉三天,你走吧。”
门外人道,“那我等你三天。”
“哦,那我拉一个月。”唐无暝说。
“……”茅厕的门被人一脚踹了开,吱吱剌剌地挂在一边,一只手促黑伸了进来一把抓住唐无暝的胳膊,给强硬的拽了出去,“你有空跟我胡扯,我还没空跟你打弯呢!你咋不蹲死在茅厕里!”
迎着月光看了看元平的脸,唐无暝叹气,“你就不能当我蹲死在里头了么?”
元平也跟他回,“不能,我不瞎。”
唐无暝磨磨蹭蹭地走到一旁的庭廊里,选了个黑黢黢的廊柱后头,就地坐了下去,暗戳戳地念了句,我瞎,我每回见到你都没有好事儿。
头顶被一大片阴影罩了起来,元平堵在他面前,低着头看他――他竟说不上来的有些颓。元平纳闷,戳了他脑袋一指头,“唐无暝,你不是过得挺快活的么,怎么这么个表情?”
唐无暝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是快活,可我不想看见你。”
元平抚着胸口,着实伤心了一把。
“我也不想再杀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想元乐去杀,他过得比我好。”
元平仰头看了看院中方片的天空上露出的阁楼一角,挂着一盏琉璃的黄色小灯,方才他化成小厮的模样上去送元宵,也看见了,元乐像被人养熟了的宠物,倦在一个健硕的男人身侧,笑得甜甜的。
十七年岁的少年,就该那么笑。
他又低头看看蹲坐在地上的唐无暝,道,“唐无暝,我与你同岁。”言外之意,我与你同岁,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你已经过的很好了。
唐无暝沉默着不说话。
“那个任务,你做的很好。”元平称赞了他一句,从兜里抛出一锭银子,划着曲线落进唐无暝的怀里。
银子很亮,可唐无暝不太高兴。
元平想了想,也与他坐在一起,地上的灰蹭了两人一衫,他说,“唐无暝,你真就那么舍不得那个人?”
唐无暝望着脚边的杂草有些发愣,就顺手薅了一把,想了想才说,“元平,你要与人恩爱完了,你会抛了那人自己想走便走?”
元平也跟着薅草,“那得看有多恩爱。”
“他技术不错。”唐无暝道。
手里一抖,一把草连着石头缝里的根都被元平拔了出来,他转头看看唐无暝脸上淡然接受的表情,当真是握了个草。
元平扒着唐无暝的领子就晃,“唐无暝啊唐无暝,你怎么就这么的、这样的、如此的,不、不……”憋了半天,到底忍住了没把那几个字说出来。
那几个字是啥,唐无暝认识他那么多年,早摸清了――是“洁身自好”。什么叫洁身自好,他元平不声不响地与南馆的男妓搅和在一起,就叫洁身自好了?
唐无暝一看他,元平到底心虚,松了手。
“你咋的,入个红尘过过下凡的瘾还不够,还要对他负责?”元平问他。
唐无暝笑,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神仙佛陀呢,其实就是个低不可见的杀手暗角儿,于是撇撇嘴,“我对他负什么责,他得对我负责。”
元平忧心地痛呼一声,“唐无暝你真是、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
唐无暝气地扑过去揍了他两拳,锤着他胸口问他,“你不婆妈,你不娘们,我问你元平,你敢光明正大地带你们家碧螺回门里吗?!你敢给他赎身吗!别说银子不够,你只要说一个敢字,我立马给你筹足够多的银票!”
被揍的人不说话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敢字,谁都知道钱满门里净是一堆单身大老爷们,就是那么单到老、单到死的都有,为啥,门规搁在那儿,谁破谁死,连着自家情人儿一起死。
谁还敢?
元平抽了一气,痞气笑说,“对,你有钱了,背后靠着扶风山庄,你就在里头藏一辈子,兴许都没人敢动你们,你怕什么。”
唐无暝低道,“那不是我的钱,是秦兮朝的钱。”
“他的不就是你的,有什么区别。”
哦,也对。唐无暝没有反驳。
两人并排坐着薅了好一会子草,直到手边没了可薅的东西,元平打打手里的土,在本就有些凉的唐无暝身上有浇了一盆冷水。
他对唐无暝郑重说道,“你们俩都藏不了一辈子。”
“上头动不了扶风山庄,却能动得了你,除非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秦兮朝片刻不离,否则早晚要出事。”
唐无暝点点头,说“我知道”。
你知道个卵!元平抬手紧了紧脸上的面具,“最近琼州不大太平,上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往这里加派人手,门里认识你的也不少,你这样迟早会被人揭发。我和元乐与你关系密切,若要真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他转脸盯着唐无暝,“唐无暝,我得亲手把你压回去邀功,换命。”
道理他都懂,他没资格要求元平拿命帮他,唐无暝问,“上头要做什么?”
元平耸肩,“上头的决定我怎么知道,只怕这次比堂主还厉害。”
比堂主还高的,难不成是门主么。唐无暝许久没有回过山,早就摸不清门中的动向了,元平既然是搞情报的都不清楚,那便真的是什么秘密任务了。
可这琼州除了一汪大湖,还有啥,值得上头派那么多人。
元平跺跺脚站了起来,还想再劝他点什么,回头一瞧,他正盯着那阁楼看得发呆,就真的什么话都劝不动了,只好说:“你好自为之吧,要是真想过日子就偷偷摸摸的过,别逼我也别逼自己,谁家的日子都那样,得过且过吧。”
唐无暝沈沈地点了头,眼前一花,人跃上屋顶就没了影。
“唉,得过且过啊……”唐无暝叹息着倚着身后的廊柱,酒困渐渐地往上涌。
等秦兮朝在楼上久候不得,下来寻他的时候,所见正是孤零零一个人形,缩在柱子底下,脚边一堆杂草,周围的土里薅地光秃秃的一根毛都没剩,那人手里还握着一个亮闪闪地反着银亮月光的物件。
秦兮朝走近了才看清,那是锭银子。
他蹲下`身去,阴影又把唐无暝笼了起来,秦兮朝看见他十根手指甲缝里,都是灰黢黢的泥土。
“你干什么呢,怎么不上去?我担心你呢。”秦兮朝问。
唐无暝转头看他,脸上笑眯眯的,眸子里全是盈润的月色,亮晶晶的。“我有些无聊,你陪我耍会儿。”他说。
秦兮朝笑说:“那你想玩什么,你说,我陪你。”
唐无暝顶着眉头想了想,咧嘴笑着无赖道,“我还想吃那个玉白团子,枣泥馅儿的,你叫他们做。”
左右看了看这一片黝黑的院堂,厨子早该休班了,后厨里恐怕也就还剩了点现成的东西可做,秦兮朝无奈出手揉着他杂乱的发,“这夜都深了,哪里还有现做团子的,你要想吃,叫他们再给你下点芝麻的罢?”
唐无暝瘪了嘴,打了个嗝,“那不然,韭菜馅儿的也成。”
“……”秦兮朝失笑,“你到底想吃什么?”
“……想吃白玉团子。”
听他说话舌头有些直了,脑袋也净往秦兮朝身上歪,脏兮兮的手指也在他素净的衣裳上抹地横七竖八的,嘴里更是团子团子的念个不停。
秦兮朝扶着他的脑袋,准确的在嘴角上亲了一下,再问他,“吃到没?”
“唔?”唐无暝舔舔嘴角,“……哦,还要。”
“……”小色狼!
秦兮朝取来一桶水,把他手上的泥都洗干净了,才绕背携着他给弄上楼去。
“秦兮朝……日子,日子……”
“你说什么?”
“过日子……”唐无暝碎碎念。
秦兮朝架着人,连连笑应,“好好好,我们回去就过日子。”
☆、第49章 日子
所以秋庆日到底庆的是什么,唐无暝压根没整明白。他只知道,芝麻馅儿的丸子很好吃,里头的白果很糯,烟花也很好看。
而且,秦兮朝的胸膛很舒服,嘴角的吻很软。
还有什么,还有就是――日子。
次日,唐无暝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山庄里,只记得昨天困过去了,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醒来脑袋底下垫着秦兮朝的胳膊,他爬起来动手捏了捏,那被压了一夜的肌肉就抽似的收缩起来。
秦兮朝就被捏醒了,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半晌又把他拉下去亲吻,右手揽过他的头,左手却一动不动。
唐无暝抵着他的鼻子笑,“你胳膊是不是被压麻了?”
他动了动胳膊,只有手指微微的抽搐几下,整个像瘫了一样,秦兮朝勾着嘴唇说:“其实不是,是压得连知觉都没有了。”
想了想又说,“大概是废了吧。”
吓的唐无暝赶紧起身,抱在怀里,又揉又按地给他按摩,从微微蜷缩的手指到略有薄茧的掌心,再至健硕的小臂。常年用剑的人手臂就是比唐无暝的好看,有着竖条条的肌肉却不狰狞,胳膊伸直了像他惯常用的那把长剑。
唐无暝着实很羡慕。
他一边按,一边抱怨,“你要是麻了就拿出去,干嘛在底下压一晚上。”
秦兮朝转眼看了看两人睡觉的枕头皮,说,“不是我不动,是你抱着不让我动,你都忘了你昨晚上要着吃了多少个‘白玉丸子’,拉都拉不住。”
唐无暝扭头,将他手腕一转,疼得秦兮朝乍吸气闭了嘴,“我就吃了五个,你别唬我!”
秦兮朝手臂都被他搓得发疼,却还是耐着看着他笑。
窗外朝霞破散,万丈金光涌出云层,给屋子里的东西都镀上浅浅的一层亮色,床幔掀起时,金光就像河潮一样涌进来。
唐无暝坐在床沿穿鞋袜,秦兮朝就从身后欺上来,下巴勾在他的肩上,低头看着他穿,目光从胸前披披散散的亵衣里穿进去,把里头的风光一览无余。
他伸出手来,伸到腰际的系带上去。
就在唐无暝差点要骂他“白日宣淫”的时候,腰上的衣带被仔细认真的系好打了扣,颈前的衣领平整齐好。
“天要凉了,记得不要敞着怀,容易伤风。”
他说完,唐无暝回头去看,那两轮眼眸里洒洒的全是金屑,亮闪的碎屑里是个形状扭曲的小人儿,唐无暝眨眼,那里头的人也跟着眨眼。
秦兮朝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情意绵绵的,关怀殷切的,戏弄挑逗的。可就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会,唐无暝觉得心里又疼又暖的,像注了开水。
他低头看看腰上的那只左手,修长的指尖挠着他的肚子。
哦,他的手没有废,恐怕废的是唐无暝的心。
可也没什么好感叹的,他这颗心是从钱满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扒出来的,抢出来了多少那就是多少,里头地方估摸着也不大,能装得下一个人就算一个人。
先前装了元乐元平兄弟俩,以为仨人扶持扶持着赚赚银子吃吃肉也就完了,谁想,平白挤进来个秦兮朝。
对,是秦兮朝自己非要挤进来的,一把散把他迷晕,然后大模大样地占地为王,喧宾夺主。
不是自己定力不足,是某些人手段太高――其实这话,唐无暝不敢说,也不敢想,因为他心虚。
秦兮朝答应了与他过日子,两人就当真过起日子来,柴米油盐,琴棋书画,日出日落,把扶风岛当做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外头的事一律不问。
直到山庄里的饭菜变了味,有香没味,有色寡淡,唐无暝看着天天桌上的菜,虽然花样百出可口味奇差,一摔筷子冲去了后厨。
才知道,这几日做菜的是那个小学徒,原本的大师傅被秦兮朝遣到平海楼,去学那“千秋长存”的做法了。
小学徒举着一把菜刀,身前的木盆里还有只拔了毛刚抹了脖子在放血的老母鸡,见唐无暝气冲冲地跟他理论,露出了一副胆怯的表情,柔弱地好似被唐无暝骂一句就会娇滴滴哭起来一样,可那一对黑眼珠却滴溜溜地转,脸角上一抹红,手里菜刀还喇喇地往下淌血。
有勇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杀鸡,唐无暝一点都不信,这小子像他面上这么“娇弱”。
扶风山庄的人,莫不是都跟秦兮朝一样,脸上一套,肚子里另有一套,把人耍的团团转,最后吃人连渣渣都不带吐的。
这小子长大了,一定也不是个善茬,从这杀鸡的手法就看出来了!
到最后,唐无暝一句骂都没出口,就逃也似的从后厨院子里跑了,连轻功都甩了起来,眼里都是红耀耀的血色,险些飞错了方向,一头栽进湖里去。
是秦兮朝把他从湖边上捡回来,在院子里铺开一条躺椅,把他放上去,稍稍解开了领口吹风。唐无暝眼前发昏,胃里恶心,就只好躺着看秦兮朝,坐在旁边手里翻着一册账本。
“这晕血,还是没治好啊……”唐无暝叹气。
秦兮朝转头看他,“别治了,又不需要你打打杀杀,以后我养你。”
“……”唐无暝揉揉脑袋,卧下当起了大爷。
风里吹来湖水的清新,他转头看着院子里的花草,那棵粗壮的银杏树还是半绿不黄的,天果然开始凉了,有的叶子也都开始落。
从夏天到秋天,一回神,他与秦兮朝都缠了一季了。
他躺着那么想,还要是再缠到冬落初雪,湖面都结冰。
唐无暝在院子里歇过,觉得实在无聊,想起身跟秦兮朝说说话的时候,月牙的门里就闯进来一个人。
边走边嘟嘟囔囔地,拔着插在腿上屁股上的银针。
那个人,唐无暝没见过。
他穿了一身的青,像条笔直属挺的竹子,可他毕竟侮辱了竹,因为竹子不会扭,他会扭,且扭起来过腰的长发都跟着飘,走到了跟前,眉尾一弯,全身上下都叫喧着“我美不美”的问句。
“唐无暝。”那人开口,手里攥着一把银针,声音微哑。
唐无暝别开头,很想说不认识他,可这声音容不得他说不认识,“你脸还真的可以换啊?”唐无暝指着他叫道。
六月雪,或者说琉华,当着他俩的面撕下一张脸来,唐无暝眼睁睁看着那张面皮一丝丝地脱离肌肤,仿佛活生生的要把脸给剥下来。
唐无暝十分害怕见到那皮底下是一面血淋淋的、白骨森森的淋漓血肉。
不过好在,那后头的脸比撕下来的面皮还俊俏了些,眉弯如山鼻挺如峰,目中含星,线条虽不够硬朗,但也尽足是一个男人的轮廓,再衬上他这一身淡雅的青竹衣,绝对算得上个清秀的公子哥。
尽然,还掺了些散不去的浮尘气和胭脂香。
看得唐无暝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他梗了梗脖子,转头去问秦兮朝。
秦兮朝风轻云淡地点点头,没有丝毫惊慌,说:“易容术。”
“……”
天下易容分两种,下境界以妆混淆,乱人视线;上境界以人面饰,以假乱真。琉华的一技易容术,堪称完美,真假难分。
秦兮朝放下账本,拍掌两声,道了句,“厉害。”
琉华袖中一挽,二话没说,手里银针刷刷地甩了出去,擦着秦兮朝与唐无暝的脸颊飞过。
风里荡过一片胭脂气,在三个男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哦对,六月雪乍一不扮女装,瞧着都别扭了。
――尽管以前就没顺眼过。
唐无暝一脚跳下来,扯开架势双手握拳,喝他,“你干嘛,想打架?”
琉华甩甩手,“不打。”
唐无暝深觉得这个人是专程来无理取闹的。
“你不来找我,我日子过得不安心,只好来找你。”琉华道,“顺道问你一句……”
唐无暝耸起警惕,等他下半句。
琉华抬起手,缓缓指向了静坐着的秦兮朝,一脸笑意盎然地问他,“我要是杀了他,你怎么办?”
琉华的手里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却让唐无暝觉得真有一把寒光的剑指着秦兮朝的喉咙。唐无暝一步夺过去,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一掌劈开那只手,目中怒火渐染。
“那我只好杀了你。”他道。
琉华缕发笑道,“这么肯定,不是晕血?”
“晕血也杀,没得商量!”
“那要是钱满门要杀他呢?”
唐无暝脱口:“谁都不行!”恍惚回过味来,“你什么意思,钱满门――”
琉华哈哈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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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漫]综漫之黑暗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