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想,小尚不觉间有些失落。
“道长啊,你在看什么?”
“《三洞经书目录》,你不喜欢的。”
“道长啊,我修仙修道没什么天分,学了一段时日也只领悟了一星半点,等我该去转世的时候,要怎么留在这世上呢?”
狐偃道:“这正是我带你去找我师兄的原因。我想……他定有办法的。”说到此处,狐偃也有些犹豫。大师兄不忧与他在观念上便有不合。不忧是被逐出师门的,师傅还曾有意亲自清理门户,但被其他几个师兄拦下了。后来师傅便传令下去,若是门下弟子再见到不忧,便要替他清理门户。
听说不忧还在罗浮山附近,跟师傅当年修道的地方不远,只是师兄弟们念在往日同门之情,并未再去寻他。况且,不忧道法高明,师兄们都非他对手。就连狐偃,恐怕也非他敌手。他原本不想再跟不忧扯上任何联系,但小尚的事情,只有去那里问一问了。
小尚从前总管他叫“妖道”,他不知,不忧才是真正的妖道。他滥杀人命,只为研究长生之法。他曾说自己不愿成仙,只愿长生。他也确乎有些办法,当年他离开师门时已经四十来岁,但观其模样,不过二十出头而已。狐偃相信,他必是有自己的一套门路。
路途遥远,小尚吃饱了就开始瞌睡。马车摇摇晃晃,他迷糊间,便靠在狐偃身上睡了。
狐偃微笑着为他理了理额前乱发,想着在镜中看到的前几世,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越看小尚,越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手指沿着小尚鼻梁渐渐往下,来到他红润的嘴唇。小尚在梦中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张了张嘴,将他的手指含了进去。
狐偃猛地收回手,身子一颤,小尚被弹了出去,脑袋撞在窗边上。他迷迷糊糊醒来,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脑门,就在此时,马车停了。
“唉,道长,马车怎么突然停了呀。”
狐偃掀开车窗帘子,只见野地里站着十来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兵器。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是一处荒岭,四周无人居住,看来,这十来个手持兵器的彪形大汉是山贼土匪无疑了。
“要钱还是要命!要命的将行李和马车留下,麻溜地下车!”果然,其中一个大汉朝他们喊话了。
小尚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捂紧手边的包袱,问狐偃道:“道长,我们怎么办?”
狐偃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说:“无妨,几个莽夫罢了,根本无需担心。”
狐偃掀开车帘缓步下车,等众人看清他一身青色道袍,才发觉眼前之人是个道士。
“妈的,这世道道士也有钱坐马车了,手里定然有不少银钱。识相的,就把钱财留下。”
狐偃拱拱手,道:“诸位也看清了,贫道只不过是个道士,哪来的银钱。马车,不过是相识的公子送的,不信贫道也没有办法。”
小尚在车中抱着装满银子的包袱,座位下还有个装满金子的箱子。狐偃这狐狸又在骗人了。狐偃在江湖上混了多年,为人解难治病得了不少金银。不过他平日里不怎么花钱,都放在房间里。他存的钱,够他两个吃吃喝喝几辈子了。
“这道士……长得还挺不赖的,若是不做道士,倒可以做个大户人家的男妾,哈哈哈……”
其中一人流里流气地打趣,其余强盗嘻嘻哈哈乐着。狐偃也不生气,看了一眼远处的山脉,问道:“这罗浮山,是不是再过两个山头就到了。”
“你这不知死活的道士,都这时候了,还问这么多,嫌死的不够快吗?”
狐偃遥望远处山脉,离开六七年,路都快认不得了,没想到还是要回到此处。
“喂,你这道士,竟然无视我们兄弟。兄弟们上啊,将这道士捉住!”
狐偃微微眯起眼眸,袖中飘出几张符纸。符纸化作几十只乌鸦,盘旋于众人头顶。山贼见了这些乌鸦有一瞬间的惊诧,很快就拿起兵器,朝狐偃挥去。这些乌鸦盘旋了几圈附身而下,挡住众人视线,用尖细的嘴,啄着他们的眼睛。众山贼应接不暇,只能拿手中兵器驱赶乌鸦。
狐偃转身,掀开帘子,回到车上。小尚正掀着帘子往外瞧,被狐偃制止住了。他一抽马鞭,马儿便狂奔起来。冲开山贼的包围,往远处奔去。
罗浮山快到了,山下有一个百来人的小镇。他此次并非为了回当年师傅修道之处,而是为了找不忧,因此也不用急匆匆赶回山中。回了山里,空无一人,吃饭住宿倒不方便了。因此落日前,他在小镇客栈停下,拉着小尚上楼吃饭。
小尚被山贼吓了一跳,不过这会儿也不怕了。谁让狐偃厉害呢,有狐偃在,他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罗浮山上,本该清冷的大殿此刻燃着熊熊火把。穿着劲装的黑衣男子坐在铺着虎皮的座椅上,手中金杯装着美酒。他冷眼看着身上缠满绷带的十几个兄弟,问:“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怎么了?”
“报……报告老大,今天兄弟几个在路上碰上个道士,那道士也不知用的是什么妖法,弄了很多乌鸦出来,把十几个兄弟都给弄伤了。老大……你……你看那,乌鸦飞走后地上留了几道符纸,肯定是那妖道弄的。”
被叫做老大的人,接过手下人递来的符纸,嗤笑道:“不过是小小把戏,也能把你们一帮蠢材弄成这样。说说看,那道士是什么模样?”
“那妖道看年龄不过二十来岁,模样长得倒是不错,但一看就是会妖法的,眼睛跟狐狸似的……”
老大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行了行了,赶紧撤吧,多抹点金疮药好好歇着,明天就不用出去了。”
“是是是……我们几个先下去了……”
所有人出去后,他拿起那符纸细细辨认,见了那样式,不禁乐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故人。”
客栈之中,小二端了饭菜送到狐偃房间,小尚早就又累又饿,见了饭菜饥不择食。狐偃只见那小二神情慌张,楼下老板不时催促其下楼早些关门,便问道:“请问,你们为何如此急着打烊?天还没有黑。”
小二紧张道:“客官有所不知啊,这罗浮山上五六年前来了一伙强盗,经常打家劫舍,有时还杀人放火。这里又是小地方,离镇上远,官府也不怎么管。那些强盗入夜后经常光顾,不弄出人命来就算好的了……”
狐偃点点头,五六年前来的,差不多正是他离开罗浮山那年。他是师傅所收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罗浮山的。没想到他走后,竟来了一伙强盗将他们的地盘占了,当真是世事难预料。
“道长,这里的饭菜没有道观里的好吃!”小尚一边抱怨,一边大口大口吃着。这一路上多是荒郊野岭,好不容易才能遇上客栈,他们已经好久没吃上一顿正常的饭菜了。虽说狐偃有时会让马车整个飞起来,省了不少时间,但不能总这样干。因此他们从建康来罗浮山,还是花了两日多。
“将就些吧,等遇上好一些的餐馆,再去大吃一顿。对了,我们出门在外,有时候道士身份反而不方便,若是去吃好的,恐怕引来他人异样的目光。”
“有什么不满的,为啥要异样地看我们啊?”
“道家讲究无欲清修,在吃食上尽量清淡,像我这样修仙的,甚至要辟谷,就是不吃东西。”
小尚瞪大了眼睛:“辟谷?道长你开玩笑吧,我看你每日吃得不少啊!”
狐偃笑道:“那是寻常人修仙的傻办法,我倒不觉得非要不吃东西才行。哎,别以为我做不到,我在罗浮山之时,就有好几年未曾吃过任何东西。”
“啊?”小尚惊得合不拢嘴,“这也能活吗?不会饿死?”
“不会,我每日只喝少许露水,并不觉得饥饿。只不过下山之后,十分怀念红尘的日子,便又开始吃东西了。”
“哦……”
“快吃吧,明日我们不要穿道袍了,穿普通人的衣裳便好。你也不要叫我道长。”
小尚惊讶道:“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阿偃。别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哥哥。”
小尚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突然这样……我怪不习惯的……”
“这有什么,我反正也不是你师傅,你就像叫朋友那般叫我便好。”
小尚低下头夹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七)
狐偃和小尚只要了一间房,入夜后两人吃过饭,小二便打来水让二人沐浴。虽说有帘子挡着,小尚坐在床边上简直是坐立不安。听着不远处水声传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个什么劲,但他现在就像只红透了的大闸蟹,好看得很。他坐不住开了窗子透气,又拍拍自己的脸蛋,督促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小尚,你开窗户做什么,觉得热吗?”狐偃突然问道。
“呃……嗯……是有点,这边可比建康城热多了,我们来之前的那几天,建康还在下雪呢。”小尚回答得结结巴巴。
“这边虽说暖和不少,但也没那么热,小心着凉啊。”
“知道了知道了,道长你就快洗吧,我一会儿也要洗的。”
过了一会儿,狐偃的声音传来:“小尚,我忘了拿衣裳,你给我送来。”
“什么?!”小尚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结结巴巴道:“那……那衣裳放哪儿了。”
“就在床上,在枕头边上。”
“哦……我给你送来……”
小尚拿了衣裳,递给狐偃,也不敢多看,连忙回到床边。狐偃穿着单薄的里衣出来,用干布慢慢擦着头发。小尚不安地偷偷看着他,只觉得他好看极了,从头到脚都好看。他见过不少好看的人,唯一一个比得上狐偃的,就是他哥哥萧昭业。当然了,清越那只狐狸精也挺好看,不过小尚没把他当人看,也就不拿他跟狐偃和萧昭业比了。
“小尚,我让他们换水,你进去洗。”
小尚心不在焉:“哦……嗯……知道了。”
狐偃凑到他近前看,凝视着小尚的眼睛。小尚吞了吞唾沫,正想说些什么,狐偃道:“你想什么呐,脑子这么迟钝。”
小尚连忙摆手:“没……没什么!只是……觉得累了,想早点歇息……”
狐偃擦干了头发,又从包袱里拿了两套普通人的衣裳。小尚这才知道,原来狐偃早就准备好了,连他的那份衣裳都乖乖地躺在包袱里,就等着他穿。
“原来道长早就准备好了呀。”
“我刚刚同你说什么来着,别叫我道长。”
“哦……阿偃,这回对了吧。”
狐偃摸摸小尚的脑袋,笑道:“这回对了。”
小尚脑袋晕晕的,被迷得七荤八素。直到小二来换水,他才晕晕地去洗澡。等他出来时,狐偃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还有一点湿润。他拿了干布去给小尚擦头发,小尚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却不好推辞,只好安分守己地等狐偃给他擦头发。
小尚瞄到狐偃搬到床底下的装金子的盒子,问道:“道长……不,阿偃,你带这么多钱出来,要做什么啊?我们用不着这么多。”
“我师兄喜欢钱,我去拜访他,自然得给他送点,你说是吗?”
小尚点点头,说:“可是既然是师兄弟,干嘛要给这么多啊,这是你积攒了很久的钱吧。”
“我要挣钱,其实挺容易的。只要去哪家大户人家做做法事,驱赶晦气便能得不少银钱。这些不算什么,想要还可以挣。我师兄可是爱财如命,若是不多给点,他恐怕会不高兴了。头发干了就睡吧,天色不早了。”
小尚看了看他们身下的那张床,紧张问道:“道长……,不阿偃,我们今晚上一起睡啊?这床又不大,我会吵到你的。”
“没关系啊,我要给我师兄那么多钱,自然得节省一些。再说了,睡一起才好把钱看着,别让山贼们趁机偷了去,你说是吧。”
小尚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乖乖上床歇了。狐偃用手拂灭桌上灯火,关上窗子。晚上还是有些凉的,山风一阵阵敲击着窗子。好久没有回来了,从前就是这样,每晚都能听见阵阵山风。现在听见这山风,倒有种怀念的感觉。
“阿偃……你睡了吗?”小尚蜷着身子睡在里边,轻声问道。
“我还没睡着,你有什么想说的?”
“不……还是不了吧,我也睡了。明天还要找人呢,阿偃早点歇下吧。”
狐偃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顶,说:“好,我们睡下吧。”
小尚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脸红得能挤出血来,头脑发热。太尴尬了,这样睡着太尴尬了。小尚默默想道,不过胡思乱想一阵,他便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到了半夜,风变得急了。狐偃从浅眠中醒来,发觉房中有一丝异样。一支空竹管从窗子外伸了进来,吹出一阵迷烟。他用手一拂,那迷烟便统统退了回去,呛得外边的人咳了两声,倒了下去。狐偃摸摸小尚的脸,确定他是正常睡着的,便轻手轻脚起身,来到窗前探视。
这家店应该不是黑店才对,今日见那老板和小二都像普通百姓,不像会杀人越货的。此时有人放迷烟,恐怕是白天遇见的那群强盗干的。果不其然,吹过迷烟后,等了一刻,便有几名大汉持刀闯入。
狐偃眉头微皱,袖中符纸射出,变幻为七个黑衣猛士,与大汉搏斗。黑衣猛士勇猛无敌,不一会儿便将强盗打得七零八落。狐偃见房中没有危险了,便走出房门,点了灯火。只见老板和小二都被绑在柱子上,眼睛紧闭着,像是被迷昏了过去。
再往下走,门外又冲出十来个黑衣人,与他的黑衣猛士缠斗一处。狐偃蹙眉,这十来个黑衣人身材模样统一,武功招数也相当精良,动作整齐划一,倒像是同一个人,与刚刚那群乌合之众大相径庭。这并非训练有素的杀手死士,与他的黑衣猛士一样,用法术变的。
而且这十个黑衣人个个动作干净利落,招数狠辣,与他的黑衣猛士不相上下,这说明施术人的功力并不亚于他。
狐偃心道不好,连忙回房探视,床上已然没了小尚的踪影。
该死!狐偃开了窗子叫了两声“小尚”,并未得到任何回应,看来是被那帮人掳走了。真不该轻敌的,他没料到在山贼堆里,居然有法力高强的术士。
难不成是……
狐偃正忙着理清思绪,房门和窗子却突然闭紧,将他困住。他微微皱眉,拔出利剑,没料到浑身突然酥软,只觉得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他苦苦坚持着,直到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便昏迷了过去,任意识跌入黑色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脑子逐渐苏醒,从冗长的梦中醒来。狐偃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然而脑中还不甚清明,只能迷迷糊糊看见这是一处山洞。这处山洞他认得,正是师傅闭关之处。只不过如今同从前又不一样了,墙上安了壁灯,仔细一看,这些壁灯不是别的,全是白花花的头骨。他突然想起盛佛头青的花盆里萧昭业的头颅,不禁有些冷汗涔涔。
一双有力的手抚上他的额头,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他转过身来,才发觉身旁站了个人。那人着黑色劲装,腰间配着金刀,拿着湿了的巾帕擦着他的脸。狐偃认了半天,捉住他的手,问:“你……你是谁?”
黑衣人慢慢蹲下身,凑到他跟前,说:“你不认识我又有什么要紧?”
“小……小尚呢?”
“哦,那个跟你睡一个被窝的小子啊,还在睡呐,在后边洞里。”
“你捉我来做什么?”
黑衣人回答得简单明了:“劫财,劫色。”见狐偃狐疑的目光,他解释道:“瞧什么瞧,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方圆千里之内,也没个漂亮女人。如今来了个漂亮男人,当然要劫色喽。”
“放了他!”
“啧啧,你说那小子啊。我劫他做什么?虽说脸蛋也长得不错,比起你来可差得远了。是不是啊,大美人。”
狐偃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眼前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他们师门的人都是极厉害的,师兄弟中除了大师兄不忧比他强,其余师兄皆非他对手。然而眼前此人的脸,却并非他师兄不忧。狐偃迷惑不已,难不成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眼前此人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与他差不多的年岁。就算修炼道术,要修炼到能跟他抗衡的程度,也该是他师兄那个年纪了。不过……兴许他养生有道,年龄大了看上去也年轻亦说不定。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乃男子,你怎能如此饥不择食。兄台你道法高明,不知师承何处。”
黑衣人在床边坐下,缓缓道:“想知道?是不是我比你厉害,你觉很奇怪?”他负手在洞里转了几圈,说:“我知道,你比一般术士强了百倍,不过很不巧,我又比你强了那么一点。至于师承何处,恕我无法奉告。”
“哼,你也未必比我强上许多。你对我施了不入流的招数,在房中放置了无色无味专门对付术士的吸魂香,扰乱了我的法力。我们两人若是堂堂正正斗上一回,指不定谁赢。”
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脸蛋,说:“小道士,别想用激将法让我与你斗法,我不想跟你斗,你只要乖乖地躺着就够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对了,你带来的那些金银我也拿了,没想到你还挺能挣啊,建康城来的?听说那里的大户人家十分阔绰,出手便一掷千金。”
“这里……原本是我师傅的地盘,你究竟是何人,在我离开之后便占了这座山头,干杀人越货的事情?”
“这事儿啊,你甭管。你只要知道,这座山头,现在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狐偃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自己轻敌,竟遇上此等祸事。眼前此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令他不得随意轻举妄动。现在只有慢慢地等身体自动复原了,只有他恢复了法力,才能与面前此人抗衡。
“话说,跟你睡一起那小子是什么人?你个小道士,不会还玩断袖吧。”
“胡言乱语!他是我弟弟。”
那人摸着下巴打量狐偃:“我看不像,你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哦……肯说真话了。我看你两睡一张床,你又如此关心他,搞不好真是那种关系……”
狐偃头偏到一边,无奈道:“随你怎么说吧,无聊之人。”说完后便不再搭理他。
这里的一切他都是熟悉的,墙上的机关,他睡觉的石床。只不过现在洞里多了很多东西,俨然是个不错的卧室了。床上软绵绵的,十分暖和,铺着的全是上好的兽皮。石桌上放着不少水果吃食,只有人头灯格外渗人。
“你叫什么名字?”狐偃问。“你总该让我知道,我要如何称呼你。”
那人微微一笑,说:“我叫邱无愁,你可以叫我邱大哥。你怎么称呼啊?我总不能每日里管你叫大美人吧。”
不忧,无愁?狐偃看着他,试图从他的面皮上看出点什么来,但他实在是没看出到底能有什么。“你认识不忧吗?”
邱无愁笑道:“不忧?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我师兄的名号,不认识就算了,我叫狐偃。”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八)
狐偃搞不清眼前此人的来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且观察一阵再说。他撑起身子,只觉得全身虚浮无力。“邱无愁,你对我做了什么吗?为何我如此无力?”
邱无愁摸摸下巴,调侃道:“还能做什么呀?”见狐偃蹙起眉头,才嬉笑道:“阿偃,这不过是吸魂香的劲儿还没过去罢了,放心,再过一日你便恢复了。”
狐偃有几分不悦,除了师傅和小尚以及清悠这类的朋友,他并不乐意别人如此称呼他。他面无表情道:“那再好不过,你带我去见小尚。”
邱无愁伸手挠挠乱发,随意道:“不急不急,那小东西睡着。你穿好衣裳,陪我四处走走。等我心情好了,我叫上那小东西一起吃顿饭。”
狐偃狭长的眼眸瞥过邱无愁,心中虽不愿,但看邱无愁并没有对他起杀心,也不知是动的什么心思。邱无愁说劫色他是不信的,狐偃认为,他定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邱无愁在床边看了他一阵便走了,狐偃见床边整整齐齐放着一套衣裳,那正是他为此次出行准备的寻常人穿的衣裳。狐偃将衣裳拿起来,眉头微蹙。思量半晌,还是将衣裳给穿上了。
出了山洞,邱无愁就在不远处站着,一身黑衣,仰望远处烟雾缭绕的山脉。
狐偃往远处望去,美景尽收眼底。从前在罗浮山跟着师傅修道的时候他便常常这样做,就像邱无愁这样。师兄弟们都喜欢往远处眺望,修仙太不易,大多数师兄弟不过想做个地仙,在人世间享受浮华。山脉的尽头,便是无尽红尘。
邱无愁见他出来,对他笑了笑,说:“走吧,陪我走走。你不穿道袍,好看多了。好好的修什么仙呢,就留在这红尘难道不快活?”
狐偃负手跟在邱无愁身后,道:“邱兄不是也精通道法么。”
“我是不想到上面去的,这十丈红尘才是我邱某愿意停留之所。”
“邱兄道法高明,不知师承何处?”
邱无愁挠了挠头发,调侃道:“看来阿偃你对我还是有两分兴趣的嘛,走,我们去后山下一盘棋如何?”
邱无愁并未告诉狐偃师承何处,狐偃不急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抬头看了天色,道:“邱兄,时候不早,该吃午饭了。”
“哦,时候真是不早了。”邱无愁也抬头看了天色,“是该吃饭了,虽说你是被我抢来的,但也是客不是?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他吹响口哨,远处便飞来一只大鸟,狐偃看清那是只绿鹦鹉,但个头比普通鹦鹉大了不少。
“去,告诉其他人准备好菜好酒,我要待客。”
“知道了,知道了!”
鹦鹉扑闪着翅膀飞走了,邱无愁朝狐偃挤眉弄眼,“这鸟我养的,有意思吧。你若是留在这山上,还能见识别的有意思的东西。当然了,我也不是一直都留在山上,我下山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走,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邱无愁滔滔不绝地说起种种,仿佛狐偃已然要留下来当他的压寨。狐偃不悦道:“邱兄,赶紧回去吧。”
邱无愁朝他笑笑,转过身,朝回走了。
看着邱无愁的身影,狐偃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这邱无愁来头定是不小。而且……他还隐隐觉得,这邱无愁,似乎早就认得他。
吃饭的时候,狐偃果然见到了小尚。小尚似乎刚刚从梦中醒来,打着呵欠揉着眼睛从后面石洞走来。然而在看到狐偃的一瞬,眼睛立马亮了,站起身来挽住狐偃的胳膊:“道长,你没事儿啊!”又看看邱无愁,眼中带着一丝警惕。
邱无愁安然坐下,端起碗筷,道:“趁热吃吧,菜凉了便不好了。”
狐偃与小尚对视一眼,狐偃还没有头绪,小尚自然也没有。见邱无愁真的十分随意,不像有半点事情。狐偃虽说搞不清状况,不过他和小尚都累着,同他吃一顿也不会怎样,便道:“小尚,坐吧,坐下吃饭。”
邱无愁抬眼看了狐偃一眼,唇边带着一丝笑意。狐偃见了,却如没看到一般,给小尚夹了菜,便淡然吃饭。
邱无愁吃饱了,便起身要走,说:“我还有些事情。”便不见了踪影。
狐偃回到他方才醒来的地方,四周无人,石门机关还是从前师傅在时的样子。他拨动石门机关,石门便轰然打开,现出个洞来。他所有的行李都被邱无愁拿走了,包括贴身放的照妖镜。邱无愁道法高明,自然能看出那并非普通的镜子。难不成,他是为了那镜子而来?然而现在他们身处贼窝,这邱无愁又敌我难分,狐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只好暂且等着。
小尚跟在狐偃身后,左看看,右看看,问道:“道长……阿偃,你说这罗浮山上曾是你们师门修炼的处所,怎的变成山贼窝了?刚刚那个也是山贼吗?”
狐偃点点头,说:“他是山贼头子,会道法,而且道法可能比我还高了一点。不然我们也不会着了他的道。”
小尚惊讶道:“比你还厉害么?”除了清越那只狐妖,小尚没见过比狐偃更厉害的角色了,一时间十分惊讶。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狐偃细细看了小尚,没发现他哪里伤着碰着,安心不少。
小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在这儿了。刚刚有个人来叫我出去吃饭,说这里是罗浮山,你和我都被抓来了,我还以为在做梦呢。”小尚挠挠后脑勺,努力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是……他们要把我们捉来做什么啊?要枪钱,钱都拿走了。要杀人灭口的话,又留着我们做什么。偏偏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也不说是为什么……道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们不是还要找你师兄的嘛。”
狐偃摸摸小尚的脑袋,说:“我也不清楚,既然他不开口,我们也不问了。若是想走,两日后我恢复了体力,拿回行李,便带你下山。”
狐偃在他从前住过的地方看了一遭,意外地发现所有东西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周围的房间,是师兄弟们的房间和客房。有的现在已经变成山贼的住所,有的则空着。
狐偃见这山顶处倒没几个山贼,兴许多半住在山腰或山脚。
傍晚时分,邱无愁和一帮山贼从山下回来,又抢来不少东西,只不过没有抢人回来。狐偃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他。这罗浮山周围笼罩着一层雾气,而且结了结界。这结界对他来说并不难,想走立马便能走。只不过,他得要回他的东西。
邱无愁回来,第一眼便看到狐偃,调笑道:“哟,阿偃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呀。”他身后的一群山贼纷纷笑了起来,狐偃也不生气,转身便走了。
那些山贼将东西在殿堂里安置好,一部分便下山去了,邱无愁则留着,剩下的几人忙着去做饭,看上去还挺有秩序。邱无愁双手叉腰,慢慢走到狐偃近前,摸摸鼻子,说:“阿偃你没走啊,我还以为你会趁着我下山,带着你的小相好,忙不迭地逃走呢。”
狐偃冷冷道:“我要拿回我的东西。”
邱无愁笑道:“我邱无愁到手的钱,可是不会吐出来的。”
“钱可以给你,除了钱,别的东西还给我。”
邱无愁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正是狐偃的照妖镜。“这镜子是个好东西,山里经常有个什么山妖精怪,我拿着它,好傍身呀。”
“邱兄有这样好的身手,又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何愁无物傍身?这镜子是师祖所传之物,还请还给贫道吧。”
邱无愁将镜子塞了回去,“不还又如何?不就是面镜子么?你若留在山上,要用的时候我交予你便是了。”
“哎!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钱是我们的,东西也是我们的,你这山贼,赶紧将财物都还回来!”小尚本来在狐偃原来的房中坐着,听见前殿的动静,又不见狐偃,料想是那山贼回来了,连忙从后院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这山贼蛮不讲理,而且做事莫名其妙。要抢劫便抢劫好了,怎的把他二人抢来,又不放走,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邱无愁似笑非笑看着小尚,对狐偃道:“你家这只小鬼,看来是时日不多了。你平日里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他,这样大呼小叫伤筋动骨的,小心魂飞魄散。”
小尚听了一惊,这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他已经是鬼了。如果他说的是对的,那么自己是不是真的快魂飞魄散了呢?他看向狐偃,只见狐偃冷冷地盯着邱无愁,却伸手拉住了自己。小尚心里一暖,恐惧少了几分。
“我们的事,邱兄便不必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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