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坠落冰雨。
    疾风呼啸。
    每个人说话时，嘴巴周围都会腾起一团雾气。
    就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苏杰准备要给病人做个小手术……胸腔闭式引流术。
    指挥病人家属站在上风口的位置，拿着伞尽量挡住风雨。
    苏杰用力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朝上面哈了两口热气。
    拿起之前的刀片，彻底划开衣服，充分暴露胸廓，此时也顾不上病人会不会感觉到冷了，冷这一会儿，后半生还能有热乎气，这波不亏。
    碘伏像不要钱的一样倾倒在创伤处周围，按压伤口的纱布很快就被浸染成了深褐色。
    条件恶劣，但还是要尽可能保证无菌操作！
    “利多卡因！”苏杰一边带上无菌手套，一边对年轻医生喊道。
    下一秒，已经被掰开的利多卡因安瓿瓶被送到了苏杰面前。
    抽吸药液，麻醉手术区域。
    胸腔闭式引流术，根据引流的目的不同，穿刺点的位置也有细微的变化。
    引流气体，穿刺点位于锁骨中线第2~3肋间。
    引流液体，穿刺点位于腋中线第6～7肋间。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气走上，液流下，为了更好地引流，穿刺点肯定要位于液体、气体聚集的区域。
    眼下这个伤员，苏杰判断单纯气胸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而且即便混合有血气胸，眼下急需解决的，也应该是尽快抽出气体，恢复胸廓内的负压，减少对肺组织的压迫。
    于是。
    带着橡胶手套的触摸锁骨中点，向下滑至第二肋间。
    “尖刀！”苏杰又一次伸手。
    下一秒，掌心处就多了一把闪着寒芒的锐利尖刀。
    尖刀抵住穿刺点的位置，苏杰手腕用着巧劲，尖刀头瞬间没入皮肤，鲜血四溢，与碘伏混在一起，缓缓滴落在环城高速的沥青地面上。
    滴答、滴答。
    病人家属面露痛苦，扭着头不敢看。
    苏梦茹也想逃，可惜她逃不掉，她还有按住创伤口的重要任务，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面冲，小脸蛋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年轻医生则完全沉浸在苏杰精湛、沉稳的操作中，眼睛里闪烁着对知识渴求的光芒，有些忘乎所以。
    皮肤、皮下组织、脂肪……尖刀一层层切开，胸膜逐渐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看到胸膜，苏杰暂时放下了尖刀，举手又说道：“血管钳。”
    可是没有回应。
    苏杰微微皱眉，不管他平时多么和煦温柔，可一旦开始动手操作，他的脾气就有些控制不住。
    怒气值稳步上升，随时突破临界点。
    “血管钳！”稍稍加重语气，苏杰回头看了一眼年轻医生。
    吓！
    被苏杰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年轻医生赶紧回过神，慌里慌张的拿出血管钳递了过去。
    眼看苏杰接过血管钳，转过头去，年轻医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重新回到了肚子里……明明年龄还没有我大，怎么脾气比主治老师还要冲，而且我为什么这么怕他？
    年轻医生心里诽议了几句，可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正是被苏杰凶了一下，他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苏杰的动作，唯恐对方突施冷箭，而自己却没有防备。
    接过血管钳，苏杰继续开拓通道。
    尖刀锋利，一刀下去，十分丝滑的便可以割开病人的皮肤。
    血管钳却是另一种风格。
    用力的捅进胸膜内，一点一点、用尽全身力气，钝性分离胸膜、肌肉。
    很快，从皮肤到胸腔的通道就被打通了，这次都不需要苏杰开口，年轻医生已经把下一步需要的导管提前递到了苏杰的手旁。
    导管放入胸腔内，连接上水封瓶。
    连接完成的瞬间，一连串硬币大小的气泡从水封瓶底‘嘟嘟嘟嘟’的往上涌。
    苏梦茹和病人家属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表情有些茫然，而年轻医生则是脸上大喜：
    “成了！”
    “胸腔里的气体被引流出来了，这些大气泡就是那些气体。”
    “怪不得呼吸那么困难，胸腔里面有这么多的气，憋都憋死了！”
    苏杰看到水封瓶里成串的大水泡，表情却是相当的淡定。
    不出所料，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惊讶的。
    没有大气泡涌出来，那才应该惊讶。
    手又是一伸，苏杰淡淡道：“还没有结束呢，缝合针，我要把切口缝两针。”
    年轻医生赶紧拿出缝合针，递过去时忍不住打听道：“哥们儿，我看你挺年轻的，东南医院急诊科不是最低都要研究生学历吗，你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
    苏杰回答道：“我就是大学生，大五刚刚下临床实习。”
    年轻医生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就你刚刚那手胸腔闭式引流术，没个三五年的功夫，根本都做不到好吧！
    反正我就做不到！
    我承认你比我优秀，可我都上班两年多了，你说你还在读大学……过分了啊！
    紧接着，他突然发现苏杰缝合的手法似乎也十分的精妙，不知不觉又看的入了神。
    ……
    经过半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六辆救护车终于突破重围，进入了七车连环追尾的车祸现场。
    另外两辆救护车上的医生们看到增员，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你们终于来了啊，再来晚一步，你们都可以直接抢救我们了！”
    救护车一个急刹车，车子还没有停稳，就看见两个白色的身影从后车厢跳了下来，深深的黑眼圈配上矫健的身手，让人十分担心两人是否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症状。
    这两人正是东南医院急诊科的骨干医生，江武、李明辉。
    只见两人目标明确，直奔着两辆先前就已经就位的救护车冲去。
    “现在什么情况？我们能做什么？”李明辉言简意赅的问道。
    两辆救护车早他们一步到达现场，显然对于现场的情况更了解，听从他们的指挥组织抢救，更有效率！
    听了现场医生的汇报，李明辉和江武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虽然任务仍然艰巨，但明显有了六辆救护车的增员，局势势必是能够掌控住的。
    这时候江武忍不住问道：“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个东南医院的医生呢？”
    “对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刚刚你们那名同事好像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想让我过去协助，可我正忙着抢救别的病人呢……这一忙就把他给忘记了！”
    江武脸色一沉：“他在哪？”
    “好像在那边，还在我这边拿走了一块无菌纱布和胸腔闭式引流术的穿刺包。”
    江武和李明辉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快步走向那名医生手指的方向。
    “发生气胸了吗？”江武健步如飞，边走边说道。
    “恐怕不是简单的气胸，不然按照小苏杰的性格，如果只是简单的气胸，他不会急着让别的医生过来协助他。”李明辉推测道。
    “开放性气胸？！”江武惊诧道。
    “不，不会吧。”
    李明辉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还是自我安慰：“如果真是开放性气胸，这么久了，小苏杰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种急症动辄可能会死人的。”
    江武则阴沉着脸，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万一已经死了呢。”
    李明辉：“……”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脚步却默契的同时加快，心里的想法也同样只有一个：
    “苏杰可千万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