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蝴蝶儿在叫!
我拔腿便要冲进去,可三哥却及时捞住了我的胳膊阻拦下了我:“辰儿,别靠近她,为兄去照顾她。把她交给为兄就是。”
“不行!”我一口反驳,认真与三哥解释道:“我会仙术,自幼又被师父与二师父灌了不少神仙丹药,我的身子如今很硬朗,轻易不会沾染上什么病气的。倒是三哥你,你进去被传染上的风险比我进去要大,所以三哥你还是在外面等着我,让我进去照顾蝴蝶儿比较好!”
他沉下声当即否决:“不可!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
我着急道:“可、蝴蝶儿终究是个小丫头,你一大男人进去照顾,难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三哥,你别犹豫了,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我至少可以安心些!留我在外面,我会坐立难安的,那样比让我患病还煎熬!”
三哥抓着我的手臂拧眉凝望了我一阵,最终还是被我的话给说动了,选择放开我的手,允我去见小蝴蝶,“好,我陪你进去。”
陪我……
我僵住。
——
盈满艾草气息的房间内处处都渗着憋人的难闻味,三哥合上房门,接着去打开了两扇轩窗透风。
凉意袭进内室,撩的纱幔微微起伏。
雨打枝叶的声音入耳渐清晰,少时,原本滴滴答答的小雨声便化为了稀里哗啦的倾盆大雨声——
房内燃上了一火盆的木炭,以供染病的小蝴蝶取暖。
那位郎中先前所言的极对,染上此瘟疫的孩子会多梦盗汗,眼下小蝴蝶便是这个症状,满额头的冷汗淋漓,怎么给她擦,都擦不尽……
梦中呓语久久未停,像是在同什么人说话,又像是被烧糊涂了,脑子混乱了,单纯的在胡言乱语:
“宋连哥,宋连哥!大人你饶了宋连哥吧,三生再也不敢忤逆大人了!”
“让我去替宋连哥死吧,三生熬不下去了……”
“阎君陛下,陛下,救救宋连哥,三生情愿一生一世化石留在此处,永不为人!”
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诧异昂头看床上昏迷着的小丫头,满心惊起层层涟漪:“阎君陛下,阎君……三生?”
是地府阎君么?这孩子究竟是何人!
茶盏是三哥替我拾起来的,青瓷盏重新放回了桌子上,三哥伸手攥住了我的指尖,轻描淡写的道了句:“人在生病时,会做些天马行空的怪梦,这孩子病的不清,出现神魔妖鬼的幻觉亦是情理之中。听老一辈的说,梦见阎君,乃是大吉之兆。”
“大吉之兆……是啊,黑无常索命,白无常生财,判官大人执笔记善恶,阎君庇佑,长命百岁。的确是大吉之兆。”我也紧紧握住了三哥的手,俯身坐在了蝴蝶儿的床侧,凝声祈祷道:“小蝴蝶一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劫的,对么,三哥。她一定会长命百岁,一定能好好活着……”
三哥拢我入怀,大手抚着我的脑袋,轻轻安慰我:“是,辰儿,这世间万物,都会如你所愿的。”
“三哥。”我依赖的往他怀中蹭了蹭。
突然想到,若是日后真与三哥分离了,没有三哥的那段时日里,我的生活应该会过的很乏味吧!
……
在小蝴蝶的床前守了整整大半日,午夜梦回时分,我突然感觉到攥在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动弹了一下。
猛地睁开眼睛,我从床栏前撑起了身子,坐直了脊背,回头一看,躺在床上的小丫头此刻已然清醒了,像是有心不愿惊醒我,便一直乖乖睡在床上沉默不做声,直至我醒来看望她时,她眼底才微微有了涟漪波动。
“公主姐姐……”她双眼通红的吊着气唤我。
我靠过去,为她提了提被子,瞧着她的憔悴容颜,心疼道:“醒了?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吗?我让人在厨房温着小米粥,你想不想尝尝,喝一点垫垫肚子?”
小丫头突然眼里涌出了斑驳的泪花子,眼尾殷红的瘪嘴摇了摇头,因顾及到三哥还在不远处的书桌前扶额小憩,便刻意将稚嫩嗓音放的很轻很轻,小心翼翼的与我道:“我不想吃东西,肚子难受,吃了会吐。”
我伏过去,趴在她的身畔,将她拢进怀中,用手缓缓的给她拍着肩膀,耐心柔和道:“那,想不想喝点水?”
她还是摇头:“我不渴,就是身上好疼,又疼又麻。”携着哭腔委屈朝我诉苦:“公主姐姐,我背上好湿,好疼,我还有些热,浑身都难受。”
我咬住唇,疼惜的将她再往怀中拢了些:“不怕不怕,蝶儿乖,忍一忍。姐姐早前已经给蝶儿背上的东西上过药了,郎中说,蝶儿在家安心休养个四五日,蝶儿的病就会好了,蝶儿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小丫头苍凉了嗓音:“真的么?”
我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藏住眼底的湿润,故作轻松:“当然是真的,公主姐姐是公主,公主都是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从来都不骗人的。”
将她的肩膀攥的很紧很紧,我试图给她添几分信心:“蝶儿,你要相信姐姐,相信姐姐会带你回京城,相信姐姐会带你回皇宫,回春帝宫,届时姐姐还要教你习字读书呢,等蝶儿长大一些了,姐姐就给蝶儿择一个文武双全的小郎君,以郡主之仪仗,送蝶儿风风光光的出嫁。所以蝶儿,你要坚强一点,只要把这一关熬过去了,你想要什么,姐姐就会给你什么。蝶儿,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会有姐姐陪着你一起走下去的。”
小丫头嗓中一哽,鼻头猛地一抽,哭腔愈发浓重了:“可姐姐,蝶儿听那些老爷爷们说,蝶儿染的是瘟疫,瘟疫,是好不了的……姐姐,你离蝶儿远一点,蝶儿脏,蝶儿有病,蝶儿会把病传染给公主姐姐的……”
她突然挣扎了起来。
我赶紧抱住她消瘦的小身子,字字坚定道:“谁说的!蝶儿只是出疹子而已,哪里是什么瘟疫!蝶儿,姐姐不怕染病,姐姐身子很好,姐姐不能留蝶儿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姐姐晓得,蝶儿一个人会害怕。”
吸了吸鼻子,我保持平静的温言细语哄着她:“蝶儿别怕,姐姐会让人治好你的!临熙的郎中医术不精,还有京城的太医呢,等回了京城就好了……”
“姐姐……”
我闷在她的肩上心酸的加重了呼吸:“姐姐小时候生病,姐姐的师父就是这样抱着姐姐,陪着姐姐的,师父说,被运气好的人抱一抱,病痛很快就会消失了。姐姐这几年来一直都运气极好,多抱抱我们的蝶儿,蝶儿肯定能好起来的。”
“姐姐。”她用尽力气的咧嘴向我扯出一笑,稚嫩嗓音喑哑无比,“真好呢……这个怀抱,真温暖。蝶儿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暖的气息……姐姐怀中真香,蝶儿也有姐姐了。以前从没有人在蝶儿生病的时候,这样守着蝶儿……姐姐,蝶儿好希望,公主姐姐是蝶儿的亲姐姐……蝶儿没有爹娘,蝶儿,只有姐姐了。”
我阖目掩住了眼底的潮湿,“蝶儿,我就是你的亲姐姐啊。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有姐姐,还可以有哥哥。快快好起来吧,我和三哥,都在担心着你呢!”
她却一阵松气咯咯轻笑:“蝶儿好不了了……姐姐,当初七婶子骗了你,我也骗了你。”
我搂紧她娇小的身子,闭目不言。
小丫头气若悬丝的缓缓道:“当初夫人他们离开临熙城时,把我锁在了府邸里,锁在了柴房里。是七婶子翻墙进去,将我从府宅中带出来的……七婶子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那天她晓得姐姐去了,就让蝶儿去找姐姐说话,她说,只要蝶儿乖乖讨姐姐开心,蝶儿就能逃出夫人的魔爪,只要姐姐愿意带蝶儿进宫做宫女,夫人她们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姐姐,七婶子以前没有凶过我,也没有骂过我,七婶子为了收留我,总被她男人打骂……她那天,那样说,也只是为了让公主姐姐带我走。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该骗你,不该利用你的……”
我沉沉叹了口气,用她的肩头衣衫抹眼泪,低声淡淡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关心一个人的眼神,又怎会藏得住呢。蝶儿小小年纪,如何谈得上利用一词呢?是我心甘情愿要将蝶儿带在身边的,蝶儿乖巧懂事,姐姐很喜欢。侯哥哥也很喜欢,等回了皇宫,皇帝哥哥肯定也会喜欢蝶儿的……蝶儿,撑下去,以前你没有亲人,现在你有了。你有我和三哥,我和三哥会保护好你的……撑下来,就当是为了我们,可好?”
她倏然小声抽泣:“可是、可是姐姐,蝶儿好疼,真的好疼……蝶儿骨头疼,皮肉也疼,蝶儿心口也好疼——”
话至最后,她倏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蝶儿。”我憋不住的亦是洒下了两滴腥咸的泪水,抱住她的身子将她从床上揽起来,赶忙冲着门外守夜的暗卫高声吩咐道:“来人啊,快去请郎中来!”
“遵令!”
房门被小花藜与莲枝破开。
“殿下!”
早便清醒假寐的三哥也缓步来到了小蝴蝶的床前,见我抱着小蝴蝶不肯撒手,亦是心疼的将修长玉手搭在了我肩上,“辰儿……”
小丫头在我怀中又哭又闹,似是被病痛折磨的崩溃了,指尖紧紧扣着我的肩膀,发疯了一般嚎啕大叫:“疼、疼!姐姐,我好疼,好难受……”
我无能为力的咬唇,没有办法的只能搂紧她,不停安慰她:“姐姐在,姐姐在呢。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郎中一会儿就来了……撑一撑,会好的,蝶儿听话,一定会好的!”
“姐姐,我活不成了,去救宋连哥哥,求你,姐——”
“宋连哥哥?”我拧眉,不解的低低问:“宋连是谁?”
小丫头抽泣着含糊回答:“就是,上次在外面同你说话的小男孩,他娘亲,要他给姐姐带了话,他娘亲说,县令哥哥是个好人……他就是宋连哥哥,他是宋连哥啊,他比我染病早,比我早发烧,姐姐,你救他,救他啊!”
“他娘亲说,县令是个好人……”上次在安置点,给他娘亲传话的小男孩,原来就是小蝴蝶口中的宋连哥哥……对了,上次他在安置点捞袖子给我看的时候,他身上的红疹子确实比小蝴蝶的还严重!说不准小蝴蝶身上的红疹子,就是被他传染的……小蝴蝶如今发病发的这么猛,宋连那边肯定的状况肯定也不太好,这孩子与那小人精感情这般好,若是那小人精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行,还是得让人立马去看看。
“莲枝,快!命人去一个名叫宋连的孩子家里查看一下情况,看看那孩子现在的病情如何了,赶紧去!看完了立马回来禀报我!”我几乎是用吼着的同莲枝下命令。
莲枝倒也不多问,立时便领命去寻人办这件事了。
“宋连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宋连哥!”
小丫头又伏在我怀中说起了胡话,此情此景,我看在眼里却是疼在心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生离死别的关头上,谁又能忍得下心,平平静静的送一个人离开呢……
一刻钟后,郎中们带着出诊的药箱形色匆忙的赶了过来。
同我们揖手行完礼后,便一步都不敢耽误的拿出随身的银针,快步走过来打算为小丫头针灸——
一根银针下在了小丫头的后心,小丫头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疼,疼……姐姐,我要宋连哥,我要宋连哥……”
我箍紧了她的腰身不许她胡乱挣扎,好方便郎中们施针。
心痛的低低安慰:“好了蝶儿,乖一些,姐姐已经派人去看了,宋连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宋连?”
我话音刚落,一年轻些、还没长胡子的小郎中便惊讶的接上了话。
我一顿,忙抬头,端着皇家帝女的架子威严问他:“你认识?”
小郎中手执银针僵在了小蝴蝶的床尾,面色认真的再询问了我一句:“你说的,可是绿荫桥头,卖豆腐的宋大哥家的遗腹子,小宋连?”
临熙城的百姓家庭状况我一外地人如何能摸得清楚,他这么一形容,反而令我听的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大抵是看出了我有点迷茫摸不清头绪,小郎中在后面又添了句:“宋大哥早几年就掉水里淹死了,如今宋连家除了他,只剩下了一个寡妇娘,他娘听说是从京城过来的,识文断字,说话文绉绉的!那孩子平日里也可精神了,生龙活虎的,往常最喜欢跟在县令大人的屁股后面转,是个野猴子,猴精猴精的!个头大约有这么高……”
他伸手往自己胸口处比了比。
这么一形容,我就全意会了!
当即点头认定道:“是!就是他!”
小郎中沉了脸色,惆怅的长叹了一声:“那孩子,已经没了。”
“什么!”陡然汗毛竖起,身子发麻,我激动的追问:“怎么会!那孩子不是身强体壮的么!怎么会没了!就算是染病,也不该这么快就……”
后面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了……
小郎中失落道:“是真的,草民不敢欺骗殿下,那孩子的病,就是草民给看的,那孩子是在草民的面前走的……”
“不好,这孩子心脉断了!”又一声老者的惊呼,随着一根银针拔出后心,我怀中的小丫头猛地身躯一震,一口鲜血浸湿了我整个后背……
鲜血淋漓不止,一汩汩从她口中呕了出来。
“蝶儿!”我惊叫。
“快!快把殿下给扯过去,这血有病气,快带殿下赶紧去换衣物!闲杂人等全都退开,我们要给这孩子施针了,这孩子遭了打击,怕是……罢了!先保住今晚再说吧!”江郎中焦急的吩咐着众人,用眼神示意身畔的几个中年郎中赶紧把小蝴蝶从我怀中接过去……
我被郎中们推搡着离开了小蝴蝶的床榻,花藜眼疾手快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我染血的衣物上,正要扶着我退出内室,三哥却迎了上来,一把将我带进了怀中,打横抱了起来……
“侯、侯大人!”闻讯将将才冲进厢房的小黑与崖魇见状,俱是一脸惊色。崖魇拨开乱糟糟的人群,勉强挤到了三哥的跟前,琥珀眸子深深瞧了阵三哥怀中的我,随即将目光落到了三哥的容颜上:“大人!快将帝女放下来,染了瘟疫的人之血可是有传染病的!帝女身上有蝴蝶儿的血……万一再过给大人……不妥!”
三哥脸色陡然一沉,眸光黯下,寒似腊月冰霜,盛气凌人的斥责了一句:“本官抱自己的心上人,难道还怕她有什么传染病么!让开!”
一声威仪轻喝,吓得小黑与崖魇皆是脊背一颤。
屋内拥挤着的闲杂人自行给三哥分出一道来,三哥搂着我无力的身子,带我疾步跨出了房门,沿着吊满火红灯笼的屋檐,一路送我返回自己的厢房……
进了我自己的房间后,三哥一脚将房门给踹合了上,连紧随我们而来的花藜都被他哐当一声给挡在门外了。
好在房中早早被花藜燃了灯,好在房间还暖和,门窗都合的紧实。
我心神未定的窝在他怀里,直到他把我带到了仙鹤流云的屏风后,将我放在了一盏盈盈烛光下,我双脚沾了地,肩上披着的衣衫被他随手扯掉,脖子里见了风,感受到了凉意,我才蓦然回过了神,想起了自个儿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三哥。”我痴痴的瞧着他那张冷肃容颜,咬住唇满心害怕。
他将那件被血弄脏的外衣给丢进火盆子中焚了,烈火大起,照亮了他如画俊朗的容颜,款了款袖子,他柔下目光,耐心的浅声问我:“背上的衣物,可是都湿透了?”
我顿了半拍,才木讷的点头:“嗯……”
他眉心微拧,斟酌片刻,方下定决心道:“辰儿……过来,我帮你脱掉身上的衣物。”
“啊、啊?”我浑然一颤,顿时脑中嗡嗡作响,乱的厉害。
他,要帮我脱、脱衣服?
不能吧……
我虽然对他有贼心,可是,我没想过这种事,竟然得手的这么早……
好歹也是头一次,不、不能来的这么着急,毫无准备吧?
“三哥我觉得,我们俩……还是该先处处,那、那种事,我现在还、还……没准备好。”
支支吾吾的说完这些话后,三哥的脸青了。
半晌,三哥才极有耐心,极给我脸的温和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沾染了小蝴蝶的血,那血是污秽,不能长留。你现在并不方便给自己解衣物,我帮你……,你身上的血,得有人帮你擦干净。花藜办事,我不放心,况且花藜不曾与小蝴蝶过多接触,今日一直都是我陪着你照顾小蝴蝶,即便有事,也是你我一起有事……给花藜留一条活路,这血,你碰得,我也碰得。他人害怕,我不怕。”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恍然大悟,脸颊也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很诚实的灼热了起来。
果然,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三哥也不会抛弃我。
“三哥……”我傻兮兮的瞧着他,红了眼眶。
“嗯,乖。”他还同少时一般,温文尔雅的抬手,用携着暖意的指腹摩挲我眼角,拂去我眼睑下的一滴冰凉泪水。
我委屈的吸溜了一下鼻子,冲他耍小孩子脾气:“三哥我想抱你!”
他闻言,不禁弯了唇角:“嗯,想抱,便抱吧。”
我磨磨唧唧道:“可,我身上有血,可能会传染……”
他主动迈近我一步,张开双臂欲要抱我,宠溺的宽纵道:“无妨,我不怕。”
见他真打算扑过来抱我,我赶紧后退一大步躲开了他的怀抱,与他保持距离:“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能抱,我身上有血,不能拿你犯险,万一……”哽了哽,我心底五味杂陈道:“那、还是先清洗吧,三哥……先帮我脱衣服。”
他停下步子,和煦目光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似看破了我的那些小心思,遂好脾气的成全我:“也好,收拾好了,再抱也不迟。我帮你……乃是走投无路之计,只是,这样做了,要委屈辰儿了。”
我搓了搓有些发毛的胳膊,十分看得开:“不委屈,委屈的人应该是三哥才对,都是我连累了三哥……再说,你是三哥啊,你只是帮我而已,又没有让我失去些什么……我不介怀的。”
他眼底泛起了些许心疼色,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无尽宠爱道:“那我让花藜给你备热水。”
我颔首答应:“好。”
吩咐花藜将热水送进厢房后,他与我一同躲在了仙鹤屏风的另一侧,伸出骨节分明的玉指,小心的、一层一层的为我解下了被血水弄脏的衣物……
剥至最后一层时,我开始心虚发怂了。
手一把攥住胸前的衣襟,我牙齿发颤道:“三哥……”
他停下了手上解我身侧衣带的动作。
我满面灼红的抖着声问:“你以后,会娶我的,对不对……我的身子,被你看了,我以后肯定是不能再嫁给别人了……三哥若喜欢,辰儿愿意陪三哥一生一世。三哥若不喜欢……辰儿也可以重回寺庙。左右辰儿还有个帝女的身份,便是终身不嫁,也不会生活的太苦,三哥……”
没等我话说完,他便亟于打断道:“娶,自然会娶!我心爱的姑娘,怎会不娶。”
心弦似在无形中,被拨了一下。
我抿了抿唇,不觉轻笑出声,昂起头,直视前方的重重烛光,如沐春风的深呼一口气道:“三哥,我信你。”
主动解开了自己的贴身白衣衣带,我轻轻褪下了身上最后一层衣物……白白净净的半个身子上,只余下了一件单薄的淡紫色凤凰衔花肚兜……
耳后的沉沉呼吸声猛地一滞,隔了良久,才再有巾帕撩起温热水流的哗哗啦啦声——
一股子微烫感触及体肤,惊得我下意识脊背紧绷。
肩头有些颤抖,他见状,手上帮我擦拭后背污血的动作更轻了些,温柔了些——
适中的擦拭力度,的确比花藜那个蠢丫头擦得舒服。
他挽袖有条不紊的清洗巾帕,再为我擦拭背上的残留血迹,两遍擦拭过,还特意用艾叶水再为我重新撩水清洗了一通。
一粒粒灼热的水珠子顺着脊背往下慢悠悠的滑,似有蚁虫攀爬过体肤,有点痒。
选了张绣紫藤花的干净巾帕为我蘸干了体肤上的水渍,随后将旧物丢进火盆焚烧,用一件几乎没怎么上过身的金凰玄紫斗篷将我从头至尾包裹的严严实实。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进行的颇为顺利,只是偶尔,他会有些迟疑……
但好在,他不动声色的撑下来了。
巾帕搭回铜盆的边缘处,他理了理袖子,接着给我捞出压在斗篷下的如墨青丝,温柔似春风的问道:“冷不冷?要不要先休息?”
我顿了顿,蓦然回头,转身朝他怀中扑了去。
伸出双臂,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狠狠搂紧了他的窄腰,未着多少衣物的身体严丝合缝的贴着他一袭清冷的玄衣,我瘪嘴小声与他撒娇嘀咕:“不冷,也不想睡,三哥,我只想抱你。”
他忍俊不禁,怜爱的抬手抚我的发,嗓音清朗柔和道:“现在不怕我会占你便宜了?”
我不悦的反驳:“我什么时候觉得三哥会占我便宜了?我只是以为三哥……你想提前与我定亲。”
他沉笑:“不会,没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之前,我不会碰你。”
我贪婪的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浅香,有意同他无理取闹:“那若是,三哥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娶凉娍了呢?三哥,你要是一辈子不娶凉娍,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愿意碰我?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
“当然不是。”他挑挑眉立马解释:“是不想让辰儿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罢了。既然拥有了辰儿,就要给辰儿一个解释,就要对辰儿负责。我虽随时都能对辰儿负责,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待我从北悦回京城,辰儿,我会给你一个未来,将你从那深宫大内中接出来的……”
“三哥。”我埋头在他的怀抱里,心里头,甜甜的,软软的。“我等你。”
“嗯。”
“三哥。”
“怎么?”
“我担心蝶儿,宋连没了,我怕蝶儿撑不下去……”
“辰儿,你要明白,人来世上走一遭,迟早都是会回去的。即便她真有什么不测,她也只是比你我,早回去了那么几十年。蝶儿这一生,过的很是辛苦,上苍收她回去,或许也是想给她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活的这么累,这么艰难了。”
“三哥。”
“别哭。人生多是悲欢离合,既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便只能,尽全力让自己了无遗憾。”
“三哥,我希望来日,我比你先走。”
“……为何?”
“因为,我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
“……傻姑娘,你可知,我,亦如是。”
——
五六位郎中围在小蝴蝶的厢房里救治了整整一夜,才终于将可怜的小蝶儿从生死关头拉了回来。
但,即便如此,结局也是从未改变。
清晨时分,江郎中满脸倦意的从小蝴蝶的厢房内走了出来,当着我与三哥的面断言,小蝴蝶最多只能再撑上三日……
得知这个答案时,我心底却再无一丝起伏。
或许是悲伤过了头。
也或许是早就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如三哥所言,既然留不住,那不如,风风光光送她离去……
后来,我替小蝴蝶去送了宋连小家伙最后一程。
小小的棺材一点点的被黄土埋没,被白纸覆盖,满目的白色招魂幡插遍整座新坟,倍显凄清。
宋连的母亲从一开始的跪地嚎啕大哭,到如今,只剩下倚碑低低呜咽了。
纤长的指尖抚过木头墓牌上端端正正的宋连二字,宋母闭目咬唇颤抖了起来。
泪水一滴复一滴的滑落脸颊,宋母哽了哽,安静了良久,方哑着声主动开口:“殿下,不能放过他们,一定!”
我盯着宋连小家伙的新坟发呆:“谁?”
宋母磨着牙,恨恨道:“还能有谁,自然是葛行舟那个老畜生!这瘟疫,就是那个老畜生的手笔!只可怜了我的孩子啊,他今年才九岁!造孽啊,造孽!都是报应,都是报应,葛行舟,你不得好死!”
看着她拼尽全力含泪嘶吼的样子,我暗暗攥紧了双手,于心不忍:“你怎么知道,瘟疫一事,是葛行舟的手笔?”
“我怎么知道?”宋母悲极反笑:“这些老东西在心底打着些什么算盘,我可是一清二楚!一个个乱贼臣子整日里唯恐天下不乱,总想着能一步登天,将那宫中的至尊拉下九重高位,自己取而代之,可他也不想想,他算个什么狗屁东西!大禹国千百年的社稷,岂是他随随便便就能颠覆的。上羽家几十代的根基,其实他简简单单就能撼动的!末了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落得个众叛亲离,家破人亡的结局!”
一步登天,取而代之……乱臣贼子。
她莫非……
我震惊:“你到底是何人?”
宋母悲恸一笑,泪眼婆娑的昂眸凝望我:
“殿下,您真的不认识奴婢了么?”
第246章 大禹国·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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