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置可否,垂头继续扫雪。
“我不杀女人。”这是老人教给他的,在他学会拿剑之前。
“过年也该有过年的样子啊。我买了串腌猪腿回来,你去烧上火,陪咱老头子吃上一顿。”老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说着。
无名站在原地,半晌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老人扫完了院子,他把扫帚倒立着支在墙角,对着墙壁咳嗽一阵。而后进屋里取出油纸包裹的腌猪腿,慢慢踱着步,走到后院。
出乎他意料的是,无名不在后院。他走到灶间拿刀将腌猪腿细细切成一片一片的,取个粗瓷盘子装了,回到前院,走进屋内,无名静静坐在桌旁,正拿一块破布擦拭着自己的剑。
他将腌猪腿放到桌上,又去柜子里取了壶酒,并两个粗瓷酒碗,在木桌旁坐了,向无名道:“人老了,总会想起过去的事。你说你不杀女人,该是我十多年前告诉你的吧?唉,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你竟还记得,我这老头子都早忘了!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讲那么多道理,你说像我这样的人,真的有什么道理,可以讲给你么?”
无名抬起头。
老人叹了口气,“唉,我最近老是梦到年轻时的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再听我这老头子讲一讲?”
无名点了点头。关于过去的事,无名听老人讲过很多遍,那些事有头无尾,而且每一回的故事都和上一回不太一样。
“南荒是一个和天都城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那儿叁面环山,进出只有一片森林,里面猛兽长虫到处都是。我们那里的人把大蛇称为长虫,除了长虫,还有一些小小的圆圆胖胖的虫子,我们会把它做成蛊虫。不过蛊虫要练成极为不易,须有大蛇做药引子,所以我们那儿都把能杀大蛇的人称为蛇王。
我年轻的时候,自负气力,杀过不少大蛇,后来整个南荒最美的女人上了我的床,我也很喜欢她,她是个口齿伶俐的小女人,平常说话很有些刻薄,不过那种尖刻劲儿,我却受用得紧。人嘛,年轻的时候,总会喜欢那些刺痛你的东西。
就这样,我和她在一处过了很多年,有一日来了个四处云游的剑客,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小童,那小童能懂我们的话,剑客说一句,小童就问我们一句。要穿过森林到我们这儿是很不容易的,既然他能够来这儿,那他就是大蛇神派来的使者,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南荒人待客热情,他们两个便在这里住下了。
不想那客人找上了我,他知道我杀过不少大蛇,问我愿不愿意学剑?他手中的剑竟不是用刀石做的,而是一把木剑,虽是木剑,却能一下砍断一棵芭蕉树,比刀和石头还要锋利百倍。我那时好奇心重,就应了。他寻了块木料替我做了把木剑,我跟着他在东面山谷里练剑,一连一个月都不曾出来。一个月后,他说我的剑法初成,可自出谷去。
我回了家,看到我那女人和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儿抱在一块儿,那小伙儿的树屋离我们不远,攀着树藤就能走过来。他们在铺着芭蕉叶的地上苟合,我当时昏了头,上前一把抓起小伙儿,从窗口扔下,又在女人身上弄了一回。我问她是跟着我还是要跟那小伙子,她说要跟着我,脸贴着我的胸口向我撒娇,说是我不在身边,心里寂寞,才会和别人走在一起。在我们南荒,一个女人跟几个男人上床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我心里喜欢她,自然也就原谅了她。
没过几日那剑客又找到我,要试我的剑法,我随手挥了两下,他一脸失望,问我为何要练剑?我迟疑着说出了心里的话,我说我想要保护我的女人。
他又摇头,像是失望至极,他说练剑之时,只可想着你的剑,而女人只会让你生出杂念。”
老人住了口,就着猪腿肉,喝了一大口酒。
无名默默抚着自己的剑。
“你也感觉到了吧?那剑的神力。”
无名微微一怔。
“我同你一样,迷上了手中的剑,又跟着他在山谷里练了一个月,这期间,我们偶然遇到一条大蛇,他抢在我前面出剑,捅进大蛇颈窝,那条大蛇当即就不动了,我震惊于这柄剑的威力,一下也动不了,事后,我暗自把它视作神明,即使是夜里也不离身,我那女人还时不时为了它同我吵嘴。
我并不理会,只一心想着练剑,连好剑也学那个四处云游的剑客,往大燮去一趟,那剑客同我讲过大燮的繁华,他说那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美,地上到处都是金铢。
没多久,我们这儿来了一队行脚商,因我会几句大燮官话,我便同他们谈起了生意,他们从我们这儿买蛊虫,拿大燮来的绸缎衣料交换。那行脚商中也有身手不凡的,看见我佩的木剑后,主动找我试剑,又夸赞我剑法精妙,说我去了大燮,定可凭这把剑闯出一番名堂。我当时心动了,夜里凑上去和他们一起喝酒。他们带的酒,跟咱们喝的这种一样,喝了嗓子辣得直冒火,可又忍不住想喝第二口。酒是个好东西啊,喝了酒,一整完都不犯咳嗽病。”
老人说着,又给自己倒了碗酒。喝了酒的他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口气可以讲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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